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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洪洞移民

国术馆 《逝去的武林》作者:徐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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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4:57:39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0
三、

1938年,当崔大汉在院中搏斗的时候,朱古利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她穿着第一次见到李哥时的红旗袍,记着李哥的话:“在上海,练武人中没有不知道我的。”

朱古利相信她能找到李哥。到了上海,见到健壮的男子,她便跑上前去:“你练功夫吗?”有人回答:“不练。”更多的人回答:“好呀!”

最终她在白克路怀安里作了“先生”。民国二十六年,《新世界报》评选上海花魁,一个叫朱古利的女子被评为副总统,即第二名。

朱古利有钱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看电影。如同选择初夜的男人,她选择了所看的第一部电影,那部电影叫《摩登小姐》,片中有一个割腕自杀的进步女性。

朱古利从此知道这个死法,买了把剃刀时常对着腕子比划一下。一天她午睡醒来,听到隔壁的男子笑声:“-----不可理喻------哈------不可理喻。”她拿起剃刀冲进了隔壁。

正是李哥,他留着孙中山式的八字胡子。朱古利叫道:“你留胡子啦!”李哥:“这样显得比较野蛮。国父说过,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朱古利尖叫一声:“不好看!”刀锋划向李哥的咽喉。

小姐们惊讶地看到朱古利的身子在空中旋转,李哥将她一条胳膊高高扳起,质问:“你留了腋毛?”朱古利仰起头:“这样显得比较野蛮。”

李哥从她的手中掰下剃刀,伸到她腋下。那一天,她失去了腋毛,找到了李哥,时间是民国二十六年七月。李哥和朱古利久别重逢的对话是:

李哥:“你是清官人还是浊官人?”——你是卖艺还是卖身?

  朱古利:“长三书斋,碰合台子。”——只陪人赌牌。

  李哥:“很好。我去找本家填局票。”——清官人要陪客夜宿,客人除了交钱,还要接受检查。检查内容为,称体重、量血压、检查皮肤、介绍以往病史,然后由资深先生口试,她们对李哥的评价是:“不错。”

忙了两天,终于可以夜宿。但在夜宿前,还有个“开例”,客人必须满足清倌人提出的一个要求。朱古利的要求是:“告诉我,镇上的钱哪里去了?”李哥声音沉痛:“中国积弱百年,唯有人人习武,培养国民的雄强之气,方是抵抗外辱的大计,只有强种才能强国。我已将钱捐给国术馆了!”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李哥心想一定感动了朱古利,不料肚子上挨了一拳,朱古利揪住他的头发:“都捐了,你拿什么赎我?”李哥赔笑道:“我给自己留了点。”

朱古利:“我挺贵的。报社都评我当副总统啦!”

李哥沉默半晌,说:“我给自己留了不少。”

  朱古利被赎出来后,李哥就向她求婚,朱古利挖苦他:“你这先嫖后娶,是亏了还是赚了?”李哥:“赚了。”

  李哥在国术馆就职,身为执事。1936年《新世界报》刊登的国术馆比武启示,据说便是李哥文笔。

“国事萎顿,外辱不去,悲夫!中山先生写下‘强国强种’的情景尤在眼前,国术馆邀请天下豪杰比武,不是作血腥之争,呜呼,实振奋我民族精神、拳术救国之大计也!大计者,可超然于妇人之仁,行不可理喻之事------”

   朱古力和李哥的婚礼在国术馆举行,众多武林高手前来道贺,练武人带有杀气,汇聚一堂,气氛悲壮。于是有人提议:“咱们一块唱首歌吧!”他们唱的是一首爱国歌曲:

努力!

打美国,打德国,打英国,

打法国,打俄国,打日本——鬼子!

高手们的杀气都被激发出来,于是有人提议:“不如请个戏班来调节气氛?”正说着,一队脸上画彩的人冲了进来,抡刀乱砍。

   众高手施展轻功跳上二楼,有一位攀在柱子上大嚷:“哪请的戏班,这么闹也太过份了吧!”他一叫唤,几把刀扔上去,被插死在柱上。

众高手再也不敢出声,呆了半晌,一个人说:“我怀疑是日本人。”立刻被周围的人点了哑穴。又过了一会,楼下没了动静,一人忍不住说了声:“都走了吧?”他身边的人不会点穴,三拳两脚,将他打昏。

过了很久,高手们从二楼探头,见大厅中死伤无数,而新郎新娘已不知去向。一高手提议:“咱们报案吧?”

租界警察很快捉拿到凶手,他们都是和国术馆馆长周寸衣比武的失败者。众高手觉得自己无辜受害,集体找国术馆要医药费。被告知,国术馆财务一直是由李哥管理,他失踪后,国术馆便没钱了。

其时中国大地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国术馆所在的法租界却一片太平景象。各地难民纷纷叫嚷:“到国术馆比武去!”拉家带口地来到上海。

国术馆大厅成了大杂院。难民中有的在路上死了丈夫,有的死了老婆,更有些少男少女在黄浦江边,产生浪漫情绪---------一时间国术馆中到处贴满了“喜”字。

国术馆被迫再次比武,馆长周寸衣以一天打倒两百多人的速度,赶走了难民。但全国局势不断恶化,来国术馆比武的人再次出现。

最终国术馆在1945年关闭,拳术救国与产业救国、教育救国、科技救国、军事救国等方针一样,成了个美丽泡沫。至于李哥是真的遭到仇人追杀,还是预先看到了国术救国的前景,设计了凶案而隐逸,一直没有定论。

1965年,李哥又出现在上海,带着一个疯女人投奔周寸衣。周寸衣因抗战争期间打伤难民正受批判。他的到来无异于自取灭亡,为划清界限,在一次批斗会上,李哥在周寸衣胸口写上了“拳霸”两个字,引起了群众的交口称赞。

这个新词令群众兴奋不已,周寸衣被一顿乱棍打死在淮海路上。

   李哥后来出现在北京,但他欺师灭祖的行为,令他在北京武林倍受冷遇,终于消声灭迹。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5:0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1

四、

    李哥的父亲一生舞文弄墨,自号“不幸主人”。不幸主人的父亲是清朝武将,官运亨通,不断有“你爸又升了”的喜讯传来。一天,一队官兵抬着个大银盘走了进来,银盘上有一截穿官靴的腿,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官兵宣布:“你爸又升了!”

   不幸主人:“我爸呢?”官兵一指那条腿:“在这。”

他父亲被洋人一炮轰死,炸得只剩了一条腿,死后他官升一级。本应赏赐官袍入葬,但皇上只赏赐了一双官靴,官兵解释:“现在死的人太多,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剩什么赏什么。你爹就剩条腿了,要赏身整的也没的穿。”

他马上指挥家丁,把这队官兵打了出去。过了一个月,那个官员又来了,带了身官服,说:“这回给身整的,能把那腿包好几层呢!”

这队官兵又给打了出去。

两次殴打朝廷命官,也没有治罪,他从这一点看出清朝即将灭亡。面对父亲的腿,他决定弃武从文。他擅长一二百字的超常对联,一时间号称“对头”。

辛亥革命后,清朝旧臣多迁至苏杭,他追随于其中。他们推崇李后主的亡国遗恨,成立了“后主诗社”。 历史上的名士,常以沉迷女色,表示不与官府妥协。后主社基本上是买春团。许多年过去,他当上了社长。

他的两个儿子被扔在了家乡。长子天天呆在书房,最大的乐趣是给丫环写诗。如:

轻轻地走,

我还要轻轻地来,

在你醒来前往返多次,

说不定哪次就钻到你被窝里边。

丫环当晚就上吊自杀了。李家次子最大的乐趣是干体力活,他抬轿子、搬木头、打铁,只要大汗淋漓,就欢喜异常。以至丫环们说:“这孩子应该生在穷人家,怎么跑我们这来了?”

他还央求家里请武师教拳。一天清晨,一个人小步蹭着来到李家。

李家次子9岁学拳。李家长子11岁被一个女孩追出了家乡。她是一个暴发户的女儿。那时的暴发户爱将女儿嫁给名士。某地主看上了李家,说他的女儿条件很好,7岁了从没出过家门,而且一双小脚小得不能再小。

李家长子答复:“现在女人都穿高跟鞋了,你女儿还是小脚,我不要。”暴发户进行了一番“小脚女人走路也是一扭一扭的,跟穿高跟鞋一样,你就凑合凑合。”的劝说,无效。

暴发户回到家中,对女儿说:“妇女都解放了,现在流行自由恋爱,你一定要把不幸主人的儿子给我追到手!”

   女孩迈着小脚,第一次走出家门,费了很大劲才走到李家,大喊一声:“我爹让我追你!”

从此他俩常在街上作五十米赛跑,暴发户总问:“你追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样了?”女孩回答:“我已经很努力了,现在都跑7秒65了!”

当女孩跑到7秒55的时候,李家长子预感到自己将被追上,于是买了张火车票去了南京。暴发户对女儿大发雷霆:“你要不把他给我追回来,你也别回来了!”女孩一双小脚作五十米冲刺已勉为其难,没想到还要长跑。

女孩跑到南京,追到了李家长子,这对少年儿童从此相依为命。五六年后,俩人长成青年男女,一天暴发户女儿洗澡时,忽听扑通一声,什么东西落在了身后,吓得大喊。

李家长子到来后,见到水中有个婴儿,就说:“我当爸爸了!”一天暴发户女儿睡午觉,一翻身觉得压了个东西,吓得直喊,李家长子看了看,说:“我又当爸爸了。”一天,暴发户女儿觉得肚子疼,对李家长子说:“你又当爸爸了!”

李家长子叹了口气:“你总算有了自觉性。”但暴发户女儿那次得的是阑尾炎。过了半年,暴发户女儿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却没人,只听肚子里一个声音在念叨:“还不开门?”

孩子接二连三地出生,每次都把暴发户女儿吓一跳,李家长子私下嘀咕:“到底是暴发户的女儿,生小孩也暴发。”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5:06:26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2

他俩的日子变得艰难,李家长子批评暴发户女儿:“你好歹也是暴发户的女儿,怎么当年就没带点钱呢?”暴发户女儿:“现在也晚了,听说我爹被农民杀了。你家是世家,也该有点钱吧?”李家长子:“嗨,我爹一辈子游山玩水,现在都不知道在哪。”

不幸主人在他五十岁的时候,当上了后主社社长。怀着衣锦还乡的心情,他回了趟家。未进家门,听得拳脚棍棒声呼呼作响,院子中两百人练拳。

一个有点面熟的小伙子跑过来陪他往里走,一路上讲着“振兴中华”。他以为自己的家被军阀征用,陪笑道:“长官真是年轻有为,敢问贵姓?”小伙子大惊:“爹!”

   他猛地见到这么大的儿子,想来自己的青春早已不在,不由得对这个儿子产生了极大的厌恶。这儿子反复讲得都是强国强种,要他拿出钱来建武馆,后来一见这儿子来,他就假装睡觉。

一日几个名流来家闲谈。这儿子又来说建武馆的事,他不好当众睡觉,只得敷衍了几句,儿子越说越急,竟然说出:“爹,你能有钱买春药,为什么不能拿钱来强国强种呢?”

他气得浑身哆嗦,叫了声:“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滚!”

由于在名流前伤了面子,不幸主人登报与此子断绝了父子关系。这儿子被赶出家门后,跑到祠堂里将祖宗牌位劈了,钉成小板凳在街上卖,一个板凳卖三十块大洋,还挂出“为强国强种——义卖祖宗”的标语。

    有人为让李家出丑,买了不少。不幸主人到祠堂捉儿子,未获。这趟家回得伤心欲绝,不幸主人很快又离家游山去了。

1938年,后主诗社倒闭。因为它的亡国之恨是革命党灭亡清朝,事过境迁,现在的亡国之恨是日本侵略中国。后主诗社落后了时代。

不幸主人再次回家,想过上幸福的家庭生活,却发现家里的钱已不够他幸福。当了一辈子风流才子,终于坐吃山空。

他决定靠写对联挣钱,为谋高价他常常构思四百字的长联,竟然还买不出去,文学界的后辈劝他:“老叔,时代不同了,现在流行蝴蝶鸳鸯派,以您的经历,还不如写爱情小说呢。”

他登时气得口吐鲜血,不几日便死了。在南京的长子赶回来办葬礼,在家门口立起了两根高高的丧幡。

作法事时,忽听咔嚓一声响,院外的丧幡倒了一棵。李家长子叫家丁去修,一会院外响起打斗声,另一棵丧幡咔嚓倒地。

院外闹事的人是李家次子,他拿着一个老虎钳子,拔丧幡钉子。家丁冲出来,他用老虎钳子打碎了一个家丁的下巴,别的家丁就不敢动了。

  他拔着拔着,感到背后有人朝自己走来,转身,见是李家长子。

李家长子走到他面前,挥手抽了他一记耳光。他叫了声:“哥!”捂脸跑了,自此十年不见。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5: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3
五、

1942年,李家长子在南京生活艰难,偶然从报纸上看到一篇报道,说北平某银行裁员,一个人拿着老虎钳子,把银行门口的旗杆给拆了,甩下一句话“开除我老婆就不行!”一溜烟跑了。评论员感慨“时局危难,夫妻情深”。

李家长子看完说:“肯定是我弟弟干的,咱们到北平投奔他去。”暴发户女儿:“你打过他,他能收留咱们吗?”李家长子:“再怎么打他,我也是他大哥,走!”

那时银行的出纳员都很漂亮,招聘标准为“面目姣好,身材姣好,1米65以上者从优”,简直是征婚广告,次子老婆说:“就去银行吧,我当初竞选副总统,比这难多了。”果然一应聘就选上了。后来经济崩溃,变成“哪家银行的女出纳漂亮,人们就去哪家银行取钱。”所以遭到了裁员。

李家长子找到了弟弟,暴发户女儿见到弟媳,登时留下恶劣印象。她穿着鲜艳旗袍,开衩很高,浓妆艳抹地在坐在屋里,见有人来了,便起身发出妩媚的笑容。

暴发户家爱招风月女子唱曲,还有妓女出身的姨太太。暴发户女儿对这类女子的特征了如指掌,立刻心中有数。

住在一起后,暴发户女儿和弟媳常发生矛盾。李家长子就批评她:“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但不低头,还总拿话刺她,何苦呢?”暴发户女儿:“我什么出身,她什么出身,妓女!”

李家长子:“我都不封建了,你怎么还封建?要在以前,我一世家子弟根本就不会娶你这暴发户的女儿。唉,其实在我们世家子弟眼中,娶个暴发户的女儿跟娶个妓女,差别不是很大,能理解我兄弟了吧。”俩人很快打了一架。

打完架后,李家长子劝暴发户女儿:“除了作过妓女,你还能说出她有什么不好?”暴发户女儿:“有,她穿高跟鞋!”

李家长子:“嗨,你俩走路都一扭一扭的,高跟鞋与小脚区别不大。”暴发户女儿:“你注意到她走路一扭一扭的!”俩人又打了一架。

  由于妯娌矛盾愈发激烈,次子将住处让给长子,带着老婆搬出去了。1952年中国爆发了“逻辑问题大辩论”,李家次子生了场大病,皮肤大面积渗血,夜里常梦见自己浮在一条漂满死尸的河中,两岸刀光闪闪。

此时他单位帐目不清,单位从他家搜出了大量现金。李家次子晕乎乎地接受了调查审判,最后被告知:“你要病死,就不用蹲监狱啦。”

他的病却渐渐好了,想起家中搜出的钱就是自己的钱,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他却不愿讲。他老婆几次要去翻案,李家次子都拦住她:“算了,报应。”不可理喻地去了一座戈壁中的监狱。

他被抓走后,他老婆一天从要洗的衣服中掏出毛票,大约三十元随手一放。洗完衣服后就找不着了,她找了两天两夜,逢人便说:“钱是自己丢的,不是我贪污的。”

几个邻居看不下去,就凑了三十元给她,她喜笑颜开:“找到了,他用不着坐牢了!”第二天她把几个邻居请到家中,忽然掏出一把剃刀:“我说呢,原来钱被你们拿走了。”

她从此逻辑混乱,住进了精神病医院。李家次子蹲了十九年监狱,回来后从精神病院中接走了他老婆,俩人去了一趟上海,回来后他老婆的精神病更加严重,而李家次子也有点神志不清。

他老婆又住了两个月精神病医院,出院后,勉强能生活自理,两人靠着半年一次的监狱汇款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他找到了为商店守夜的活计,从此不再回家。

1985年,七十三岁的李家次子依然精力旺盛,还可以和年轻人熬夜下棋。这时我来到他身边,他对我说:“人这辈子,如果不能大胜,就求个大败。”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5: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4
第三章  暗拳 

一、

她面容娟秀,与她渴望杀人放火的内心形成巨大反差。我的夜话并没有赢得她的芳心,两个月后,她爱上了一个电脑骇客,从此沉迷于发送病毒邮件。

其实我对女人已没了兴趣,她搬走后,我倍感轻松,开始了我的酒吧生涯。我常在菲律宾人唱歌的酒吧,每次都呆到困倦的极限。一天几乎睡着时,一个女人向我走来,询问是否可以回家睡觉。我问:“哪个家?”她:“你的家。”被我拒绝。

她走后,我便睡着。醒来时,一个老头坐在面前,一双老眼充满同情。他:“你刚才是和妻子分手,还是和女友分手?”我:“和小姐分手。”他:“不管你是和谁分手,都只有在我们那里才能放松。”

我以为是色情场所,他摇摇头:“不是色情,是暴力。”他收了一千三百元的门票,将我带离了乏味的上海。

初级拳手死亡率23%,中级拳手死亡率49%,高级拳手死亡率72%——两个小时后,我在一个温泉度假村,看到了这样的比赛。

没有任何护具,没有任何规则,看客必须下注赌博。我选择了一个穿黑色短裤的选手,押了两千块钱。七分钟后,他被一脚踢断了颈骨。

经过四十分钟,第二场比赛开始,我选择了一个穿红色短裤的选手,押了一千块钱。庄家温和地一笑,说:“这么少?”我又押了一千,三分钟后,红短裤被摔裂了胯骨。

看台上有许多嚎叫不停的少女,还有满脸通红的富豪。我则沮丧万分,身为国术馆馆长,竟然看不准输赢。我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高明。

最后一场,我选了一个穿黄色短裤的选手,他坚持了十分钟,当场毙命。我对自己完全失望,找到了带我来的老头,要求参赛。老头善意地对我说:“打拳的都是十七八的小伙,我看你三十多了吧?在我们这已经太老。”

后来我又找到了度假村主管,说交七千块钱,要求上台打拳。主管嘿嘿一笑,说:“别装了,我早看出你是个记者。”

我一再申明我是个传统武术爱好者,很想体验现代搏击。他说:“你真是练家子?那你打我一拳。”他挨了我一拳后,就一直在地上蹲着,但还是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从此我在度假村逗留下来,盼望能有一次登台的机会。

主管长着一张鬣狗般的脸,喝醉后爱说自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后代。他的祖先娶过世上最美的女人,但从他的相貌分析,他的家族早就衰败,可能两千年来没接触过像样的女人。

我常常请他喝酒,一天说:“老兄,你要不让我登台,就给我找点事干。”他:“看来你真要磨下去了?好,我聘请你当特约监督。”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5:1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5  
  我的工作是监督37个妇女。37个妇女一半来自东北,都是高中以上文化,代表了远去的工业时代。另一半来自西北,都是小学以下文化,代表了遥远的农业时代。她们爱和我聊天,讲的都是当代人的性爱怪癖,她们说当代人没什么性能力,所以怪癖很多。

我的监督任务,就是严防她们逃跑,如果逃了就把她们抓回来。但她们从不逃跑,我对此大惑不解,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就住在主管隔壁。这座度家村是在一片老房的基础上翻修的,据说一百年前是辛亥革命的一个据点,完全西洋风格。一天主管到我的房间视察,意外地发现了墙上有一个铁钩,立刻为欧州工艺的精美所迷醉。

为了这个铁钩,他和我换了房间。在那里,他总是盘着腿坐在床上,抿一口酒,脸色绯红地瞟一眼铁钩。

主管保持独身,而带我来的老头还有个女友。老头的女友55岁,是度假村的清洁工,一股榨菜味道。他俩一到晚上便如狼似虎,白天脸色很差,所有人都认为他俩活不了多长时间。

   我只能睡到凌晨两点,因为在此时水管便会叮咚乱响。一定是有人敲的,但由于水管连通35个房间,实在难以察觉是谁敲的,这也是整个度假村的烦恼。

究竟是谁发出来的?这是我生活的唯一悬念。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是15号的房客,因为她有一双长腿。我已发誓不近女色,但还是禁不住观望她的身影,我暗自称呼她为“长腿姑娘”,并为自己的文采而得意洋洋。

严格说来,我只见过她两次,均为背影。她是度假村少有的独身客人,从不观看夜晚的擂台赛,总是一个人关在屋中。在一个被水管响声吵得不能入睡的夜晚,我敲响了她的房间。

她穿着淡黄色睡衣,小腹隆起。

我遗憾地说:“祝贺你。还有几个月就生了?”她摇摇头,说:“已经生完了。”她抿嘴一乐,向我讲述了一个生理常识,女人生完小孩后,膨胀的子宫需要六个星期才能缩回原样。

看着我将信将疑的表情,她示意我可以摸摸她的肚子。她的肚子富于弹性,我连声称谢地准备告辞,她的眼睛转了转,说:“有什么好玩的吗?说来听听。”

走进她的房间,我庄重地坐下,表明我其实是国术馆馆长。她为一个武林高手的到来而惊慌失措,发出一阵大笑。我说我极具危险性,起码经历过四十个女人,她捂着肚子强忍着笑,示意我可以开门出去。

她关门的时候,说:“实在抱歉,我是切腹产,伤口未好,现在还不能笑。你真是个流氓吗?”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也显得很认真,说:“那好吧。等我的肚子再小点,就试试你是个什么人。”

我回到房间后,水管没有再响,十分后悔,由于她的小腹触目惊心,我忘了记住她的容貌。应该很漂亮吧?

两眼无神地迎来新的一天,我被告知近一个星期擂台伤残了十一人,今天已凑不齐拳手。我自告奋勇地要求登台,而主管好心地告诫我说:“我是拿你当朋友,才不让你上台的。”

于是我还是在擂台下溜达。今天,从外地运来了两个中级拳手,度假村一般是出场费三千的低级选手,中级选手出场费是五万。我谦虚地询问他俩如何练功夫,一个说:“每天踢铁栅栏五千下。”另一个说:“每天撞墙一万次。”

   然后他俩对垒,双双玩完。收尸的时候,主管对我说:“怎么样,我够哥们吧。”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5: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6  
我已经三十二多岁,我的武功已到了极限,只好承认主管是我的朋友。喝了两听啤酒后,我再次敲响了长腿姑娘的房门。她睡眼朦胧地打开房门,我说:“我只想记住你的容貌。”

她打了啊欠,说:“记住了吧?”然后关上了门,给我留下一个欠佳的印象。

度假村有从俄罗斯引进的草种,两尺多高,在夜风中犹如一片芦苇,常有野猫野狗出没。

坐在这片俄罗斯草坪上,我仰望着月亮,身边有人“嗷嗷”叫了两声。我脖梗子汗毛竖起,扭头见是主管。

   主管抬着一箱瓶啤酒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说:“朋友,看样子你对现实产生了不满。”他说他在十五岁时就患上了失眠症,已经二十五年对现实不满。

我们两人坐着,仰望月亮,月光下的度假村宁静祥和。一只野猫在前方优雅地走过,主管对我说:“其实这里是最好的地方。”他对我讲起了外面的世界,度假村外充满危险,有着各种各样的恶俗人物。在度假村,只要简单的流血就可以使人得到满足,而外面的世界却需要更多。

他一定有着伤心往事,或是凄美爱情。但他超乎了我的想象,他说他是个天生的智者,没有经过什么就已看穿一切。也许他真是李世民的后代,他祖先的经历已足够惨痛。

我默默无语,他好心地问我:“相反你应该有一段伤心往事,不然不会要打擂台自杀。”我诚恳地告诉他:“你想歪了,我真是一代国术馆馆长。”他深刻地看了我一眼,说:“生活中还有美好的事物,比如天上的月亮。为了月亮,你要活下去。”

我:“除了月亮还有什么?”他思考了半晌,说:“很遗憾,没有了。”我俩都承认人类在太阳升起后就变得恶劣。此时在远处响起了男女的呻吟声,我俩都知道是拉客老头和女清洁工。主管告诉我,其实俩人都到了岁数,他俩的呻吟是一个假像,目的是给世界保存一点希望。

我没料到他俩如此伟大,感动得流下晶莹的泪水。主管亲切地拍拍我的肩膀,说:“我在胡说八道,这对狗男女狗一样的快活。”我问主管为何不找个女人,他说人只有在睡着后才有个人样,他实在不愿再被女人玷污。

说完他就醉倒了,并谢绝了我将他搬回房间。他在草丛的漩涡中,纯洁得犹如婴儿。也许清晨他会冻死,我向他鞠了一躬,转身向房舍走去。我知道,我将第三次敲响长腿姑娘的房门。

她打开房门时,我的眼力在她的脸上涣散。我严厉地说:“是你每天晚上敲水管吧!”

她叹了口气,说:“我早知道,我总有一天会被抓到。”

想不到猜中了。我审问了她两个小时,她仍然没有交待清楚她的动机。天快亮时,她说:“其实我只是出于无聊。”我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然后就醉倒在地板之上。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5: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7
 
二、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她长发遮面,抱着腿坐我身边,细声细语地叫了声:“猫咪。”我迅速起身,在我严厉目光的逼视下,她交待了她全部的罪行。

她昨晚在我的脸上画上了六根胡须,在镜子前,我看到了一张猫脸。她用的是碳素笔,一时很难洗掉。她已多次道歉,并许诺以后要好好待我。我满脸生疼,散发着肥皂味,又一次记起我国术馆馆长的身份。

我应该将她击毙,但我低沉地说:“你有一米八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女人显高,其实我只有一米七二。”我“噢”了一声,过了一会说:“那也够高的。”

她舒展了两腿,得意地显示身长,也凸显出了圆圆的小腹。我问:“你的孩子呢?”她:“在暖箱里。”我:“死婴?”她:“早产。”

我又了解到一个医学常识,早产儿都要在暖箱里保护。她说由于孩子一直不在身边,她至今没有作母亲的感觉。她的上半身酸楚无比,每一个痛点都是奶滴。这些奶滴不能凝固,需要有人不断地揉搓。她孤身一人,晚上忍受不住时就乱敲水管。

她劝我不要问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也远在天边。当她知道我的双手丧失了触觉,她便躺在床上,袒露胸膛,一会儿,我的五指间流出了稀薄的白色。从此,只要水管一响,我就会奔赴她的房间。

六个星期后,她的小腹回缩。那晚我去找她时,注意到这个变化。她的胸膛潮湿后,两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说:“想不想活命?”我保住了我的性命,而她鲜血淋漓。

她跑到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她的长腿令她坐姿优美,我惊喜地说:“想不到你还是处女!”她脸色一变,声音凄楚:“你毁了我。”

一时兴奋,我俩都搞错了,那是她生育的残血。

   我俩在度假村避人耳目,每晚我都要越过长长的屋脊才到达她的窗口。有时会被坐在俄罗斯草丛中的主管看到,他总是举起酒瓶向我致意。我在白天试探他,他说只要一看到我上房的身影,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喝醉。

   长腿姑娘也会来找我,她总是拿着一个垃圾袋走出门,绕过垃圾站,一遛小跑地钻进我的房间。我说她纯粹是在掩耳盗铃,她就捂着嘴笑个不停。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5: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8

她对我毫无触觉的双手表示遗憾,管我的抚摸叫作“纯洁的问候”。幸好我只有双手没有触觉,我两臂内侧的肌肉夹着她,她皮肤的温度令我感慨万千。    

一晚,我们相拥着入睡,度假村中响起了枪声。度假村的温泉中漂着一具男尸,血迹已被流水稀释。主管垂头站在岸边,见我来了,说:“美好的事物总令人徒生伤感。每年我们这都有自杀的贪官。”

拉客老头从水中打捞出了一把手枪,主管接过,不屑地说:“这种枪叫作曲尺,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日本警察的装备。看来这是个小贪官,用这种枪自杀,真是没有品位。”

他带我去看他的收藏,打开一个壁橱,里面挂满了仿真手枪,的确显得先进。他拿起了一把德国派斯99枪型,装上了一颗黄豆,“叭”的一声,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得意地说:“虽然都是玩具,但要是抵住人的眼球或耳朵眼,还是一下能把人打死。你信不信?”

我只能点头称是,他掏出丑陋的曲尺,念叨着“这算个什么”,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摆弄了很久。晚上,他邀请我到俄罗斯草丛喝酒,当一只野猫横过马路时,他掏出了曲尺。

猫被打得飞起,稀烂地摔在地上。他很久才缓过神来,两眼发光地说:“你有仇人吗?我可以为你报仇。”

   我的冤仇要推到我出生之前,我的仇人早已老死。我谢绝了他的好意,再次提出要打擂台。他收起手枪,正色地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必须保护你的生命。”

为了唤起我生存的信念,他向我说出了心底的秘密。在离度假村三公里外,是一座大湖,湖边有一所幽静的学府,里面全是热情的女大学生。他每年都会去那里谈一次恋爱,为了保持感情的纯洁,他都努力地压抑自己,一旦碰上了女生的手指,他就结束这一段感情。

必须承认,他是个怪人。但湖边女校引起了我的兴趣,当凌晨两点的水管声响起,我已坐在了校园门口。女生宿舍在黑暗中是一片窃窃私语声,青春期的女孩容易说梦话,这是女校特有的景观。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4 15:25:25 | 显示全部楼层
国术馆19
 
我曾在大学作过保安,知道学生们为了半夜上厕所,都不锁房门。我走进了一间女生宿舍,立刻感受到青春的气息。度假村中的俄罗斯草丛也是这种气息,难怪主管留恋那里。我也曾经和她们一样年轻,但我的青春没有赢得一个女孩,便转瞬间过去。

黯然神伤时,一个女生走下床来,伸直两臂踢门出去。她穿着睡裙,一直走到湖边,在一条长椅坐下。我惴惴不安地跟着她,也坐了下来。湖水声有催眠作用,过了很久,她开口说话:“你到我们宿舍来干吗?”我大惊失色:“原来你不是梦游!”

她不是学生,我误入了教师宿舍。她显示出手中的一个喷剂药瓶,说只要一按,我的眼睛就要永久失明。我说出了我遗憾的青春,希望得到她的谅解。

她收起了药瓶,说:“别这么讲,咱们这代人都很遗憾。”

在大湖的东侧,居住着她的父母。那是一所古旧宅院,是她家的祖产。第二天我醒来,她的父母站在床头,对我发出啧啧赞叹。他们说他们女儿在头顶有一个四厘米高的红色瘤子,致使青春蹉跎,但她积极上进,日后很可能成为校长。两位老人脆弱善良,我只能表示对这件婚事感到满意。

我吃完早饭后,她戴着一顶太阳帽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剥了个桔子,说:“你就这么答应了?”我点点头,看得出她心情很好,说:“我今天真想生个孩子。”她刚刚结束处女生涯,智慧还没有得到开发。

我在她家呆了一个星期,她晕头涨脑的话便渐渐减少。作爱时,她一丝不挂,却始终严实地戴着太阳帽,这一怪异的造型令她格外性感。一天我对她说:“能不能把帽子摘掉。让我多了解你一点。”

她骑在我身上,摘掉了帽子,闭着眼睛说:“不喜欢了?”我说:“喜欢。”但她还是很快戴上帽子,伏在我胸口说:“你是什么人,也让我多了解你一点。”

我说我是国术馆馆长,她生气地说:“你能不能讲点真话。”我只好说起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年轻时英俊潇洒,属于一个帅哥集体。

他们集体爱恋着一个瘦弱的女孩,随时会为她献出生命,她被称为“社长”。但他们没有机会显示自己的勇敢,这个集体被很快解散,各奔东西时,小伙子们许诺彼此的儿女长大后要结成夫妻,以纪念父辈的壮志未酬。

这些幼稚的话语,我父亲一直牢记在心,嘱咐我生来就有个媳妇,我的岳父绰号“疤楞”。他是一个南方小伙,许多年来生死未卜。她从我身上爬下来,轻声问:“社长叫什么?”我说出了一个名字。

她穿戴整齐地出门而去,过一会带进了她的父母。他的父亲掀开上衣,胸口有一条五厘米的刀疤。她伏在我的肩头,泣不成声地说:“我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妻子。”

必须离开这里,我的父亲灾难重重,他的过去令人生厌,他给了我血肉,但我不能延续他的生命。凌晨一点时,她沉沉睡着,由于多年禁欲,她的鼻翼仍少女般娇嫩。没有亲她,我跳出了窗外。

在翻越院墙时,看见弟弟蹲在墙根。他仍是十岁模样,手指举到口前,说:“嘘。哥,是我。你应该回去,你属于这里。”我骑在墙头,说:“我在这里作什么?”他:“生小孩。你俩都是XX的火种,剩得不多了。”我摇摇头,当我跳下的时候,地上已没有了弟弟。

我用了一个小时走回度假村,正是水管声响起的凌晨两点。在屋脊上行走时,草丛里的主管惊喜地大叫:“你回来了!”我:“嘘。这是你酒后的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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