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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连载]走进常子轩 (传奇故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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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3 12:4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走进常子轩

常子轩传奇故事系列

文:草铃儿

写在前面的话:

因着奇妙的机缘,笔者在浩渺的网海有幸结识了常子轩师傅。常师傅豁达的人生态度,执着的武学精神,深邃广博的思想,机巧睿智的语锋,无不吸引着人们走近,吸引人们想去了解这位带着传奇色彩的太极拳师。虽未曾谋面,余却因缘际会幸运地成为聆听常师傅心语的人,并受他所托将他那些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和悟拳心得整理成文,让更多的习武爱好者走进他的世界,倾听他的心声,从而真正地了解其悟拳精髓。正如他所言:“要学会我的功夫,只有走进我的世界!”虽自知笔力粗拙,深恐未尽其详,然凡事但求倾其所能,问心无愧足矣.吾且尽力而为之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19 18:14:25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7-4-4 16: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命运多舛的少年时代

 

 

     一,  命儿

      一九六八年秋初,一场空前的浩劫正以迅猛的姿势席卷着中华大地的每个角落,那狂飙的万岁潮、忠字舞、敬祝万寿无疆的巨浪疯狂地在街头巷尾乡野山村日日翻腾。黄河北岸河南孟县那个小小的村落也被这热浪包裹着滚涌着,村民们积极地投入到了“文化大革命”的战斗中,人们无心生产学习,倾尽所有的热情搞揭发开批斗大会,飘扬的红旗挥舞着高呼万岁的狂热文化色彩。

热情高涨的人们都在大队部门前的道场开大会呼喊口号,黄土高坡一片静穆,满山遍野的青纱帐扯起来了,空气中孕育着即将成熟的气息。常家媳妇挺着大肚子在幽幽沉沉的高粱地里穿行,村里的人们习惯地叫她常妈妈或是常母。长期的饥饿和劳累使她头晕目眩,肚子里的小生命即将临盆,他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拼命地吮吸着母亲的血液,孩子的吮吸带来更加强烈的饥饿感如千万条小虫啃噬着常母的胃乃至心!

      常母虚弱地拨开青纱帐的一角,前面就是生产队的菜地,那些惹人的红番茄,紫茄子,绿黄瓜在低矮的藤架上招摇,充满了诱惑。然而她不能!不能为了果腹做那些令自己不齿的事!不管怎么样自己也是个军人的女儿,知道遵守纪律是如何的重要。从小在部队长大的常母,在身为营长的父亲教导下,深深懂得什么是尊严。况且她也不敢,偷摘生产队的蔬菜可是大罪,是要被批斗的。常母见过村东小学老校长被批斗的情形,他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白帽子,脖子上挂着一块沉重的大木牌,上面写着:“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大黑字,昔日那和蔼可敬的老校长深深地低垂着头,腰弯得跟虾米似的,愤怒的人们呼声一声高过一声誓将那可怜的老人彻底斗倒在地,化为尘埃……

      “哎哟!”孩子可能是饿急了,他在母亲肚子里找不到需要的东西生气了,狠狠地踢了常母一脚。常母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轻轻地安抚着,同时也安慰着自己:“娃呀!别发火哈!妈妈没法子呀!每年就分拨那么点口粮还要留一份给不能下地劳动的奶奶,妈妈只能委屈你啦!听话!乖!”肚子里的孩子丝毫不理会母亲的艰难,继续挥舞着小拳头抗议。

       常母百般无奈,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周围静悄悄的,只听得高粱秸在风中忽拉拉地响,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顺利地降生,常母再也顾不得尊严也忘记了害怕,她鼓足勇气偷偷溜到比邻的蔬菜地里就近撸了一根生茄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谁在那里?!”就在常母拼命往肚子里填东西的时候,一声断喝把常母揪到了大队部。居然有人敢偷生产队的蔬菜!这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脚么?!这还了得!大队部决定连夜召开批斗大会,好好整治一下这股邪气,力争把这股歪风镇压在萌芽状态!羞愧的常母低垂着头,蓬松的头发掩盖着她如脏布般的脸,身子因为挺立的大肚子却无法勾垂下去。老支书一看是身怀六甲的常母,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唉!这年头难啊!她们家老常成年在煤窑,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全靠这女人在队上挣点工分度日,口粮不够啊!何况现在还怀了孩子。大队部几个老干部都是乡里乡亲的忠厚人,大家一商议决定从轻处理,教育一下算了。毕竟人家是“红五类的家属”,老常家可是世世代代的贫下中农,更何况她还怀了无产阶级的革命后代。

      常母被教育了一通,写了份深刻检查就被放回家了。在乡亲们睁只眼闭只眼的照顾下,常母又被抓过几次,走走过场斗一斗便放她回了家。就这样勉勉强强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撑到了出世的那天。

       孩子的出生给这个贫困的家庭带来了一缕阳光。尽管他是那么的瘦弱,像只小猫崽儿,猫在妈妈怀里皱着额头毫不起眼。可他毕竟是常家又一条扛大旗的汉子!奶奶颠着小脚,乐呵呵地去给生产队长报了喜,顺便讨了些豆饼回来,张罗着把前些日子积攒下的花生米和一些短碎的粉条全都翻出来,又去门前的枯井边扒了几样野菜凑够了几个盘,邀请亲戚们聚了下算是办了满月酒。热心的邻居们也纷纷过来道喜,有的揣来几个刚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鸡蛋,有的端来两块自己磨制的新鲜豆腐,也有的把藏着准备过年给孩子做衣服的两三尺花布也送来了。看着这些浸润着乡里们祝福的礼物,常母感动得泪花花在眼里打转。这时候的常母才真正为自己吃了顿饱饭,那豆饼是用榨油厂滤过油的豆渣轧制而成,颜色酱黄,香喷喷的,是当时除却猪肉外最奢侈的美食了。这个贫瘠的农家小院里洋溢着喜庆与祝福。……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0-11 10:42:50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7-4-4 16: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然而,世事往往不尽人意,小子轩的降临非但未给家人带来快乐,反而平添了许多新的烦恼和不安。由于天生的营养不良,小子轩一直在病痛中打滚,三天两头地往合作医疗站跑。有几次甚至连那个老赤脚医生也不愿收他,认为这小娃娃没救了。那老中医翻着眼皮从厚厚的镜片上端看着苦苦哀求他的常母,无能为力地说:“回去吧!回去吧!别再为这娃浪费钱和精力了,没用的!”

伤心欲绝的常母抱着她的“小猫”儿彻夜不眠不休,边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的背边嘟哝:“轩儿,是妈妈对不起你啊!妈妈没让你吃饱,没有给你一个扎实的身子,都是妈妈不好!”奶奶看着媳妇儿那深深凹陷下去的脸痴呆的眼神,实在是看不下去发话了:“我看还是把轩儿放在官道沟里让‘狗饶’吧!”

所谓‘狗饶’是民间的一种封建习俗。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时常会有孩子染上重症无法医治,于是就把这个小孩子放在荒野任其自生自灭,如果孩子在那样的荒郊野外还能存活,连狗都不叼的话,说明阎王爷不屑于摄的命,或许他还能躲过这一劫,故而称作‘狗饶’。

“啊?!不行!妈!轩儿会好的,他还没到那一步呢!妈!您不要把轩儿扔了,我求您了!”常母跪在婆婆面前泪流满面,她的眼前不断出现那个可怕的‘官道沟’以及关于官道沟的种种传闻。

官道沟,那个昔日的黄土大道沦落颓废成的阴森大沟壑自从破了四旧以后,更加的败落穷僻,破落得人们都不愿意提起它的名字。那是个恐怖的地方,人烟稀少,野兽毒蛇时常出没,实际上已经成为村人的墓地,但凡有了过世者就用一薄板棺木装了抬到官道沟,挖一大坑埋了完事。故而官道沟的上空时常有猫头鹰老鸹盘旋,寻找裸露的尸身啄食,更别提什么狐狸刺猬老鼠什么的,成群结队驻扎在那里。官道沟也是个不祥之地,谁家有了快断气的小孩,那里便是他的处所。在那内忧外患的年代里,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贫苦大众刚刚自勒紧裤腰带偿还外债的泥泞里挣扎出来,食不裹腹的生活使许许多多刚出生的小生命如同沟边的杂草般卑微.

常母一想到要把心爱的儿子丢到那个乱沟里就不寒而栗,她发疯般死死抱着小子轩谁也不许碰!邻居家的婶婶们都过来劝慰常母听婆婆的话,大家也都是希望子轩好,也许放在那里真的可以有一线生机。如其这样眼睁睁看着孩子一天天离去,不如把他交给老天来处理,既然苍天有好生之德,也许小子轩真的会逃过此劫,一切就交给老天来安排吧!

在婆婆严厉的威慑和婶婶们极力劝慰下,好心的大婶从常母手里强行抱走了年仅几个月的小子轩,把他丢在了官道沟那个恐怖而邪恶的地方,让这个苦命的孩子听天由命去了

没了孩子的常母魂不守舍,在土屋里怔怔地呆了半晌的她再也坐不住了,她仿佛老听见儿子的哭声,“轩儿,你一定是饿了吧?要不就是害怕了是不?轩儿别怕,妈妈来陪你,妈妈喂奶你吃哈!”天快黑了,常母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担忧思念的煎熬偷偷来到官道沟里去看她的小宝贝儿。

“呱!呱!”几只老鸹受了惊吓“扑楞楞”从林子里抢飞出来,几根散落的羽毛落在常母脸上扰乱着她的视线。“轩儿!我的轩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千万不要出事啊!妈妈来了!妈妈救你来了!常母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深没至膝的杂草丛里奔走寻觅,几只老鼠吱吱地在她脚底蹿来蹿去。常母趔趄的脚步不时地被某个小孩子的尸体绊到,尸身外面裹着的灰布已经破成条条在风中猎猎地飘,那写着他们生辰八字的红布条也已成了暗红色,在黑暗里如同鬼火泛着幽幽的光。恐惧跟担忧愈来愈强烈地压迫着常母的神经,令她几欲透不过气来:“轩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就在常母将要绝望的时候她看见前面一丛灌木枝上自己亲手缝制的包被,她疯了般扑过去!

也许是大婶看子轩太小,实在不放心就把他搁在较高一点的灌木丛上,这样才使他躲过了虫鼠们的啃咬。“轩儿!!”她的轩儿把两只瘦瘦的小手伸在包被外面挥舞着,仿佛在召唤他的母亲,尖尖的小脸蛋居然绽放着圣婴般的笑容,冲着焦虑的常母微微笑着。“轩儿!走!妈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惊喜的常母赶紧把孩子搂在怀里飞一般跌跌撞撞冲出了官道沟,来到村口的小河边,解开胸前的纽扣期望能好好地让小家伙饱食一餐。儿子用力吮吸母亲干瘪的乳房带来的轻微痛感掩盖了常母的忧苦愁闷,她从儿子使劲地吸吮里感受到孩子对生命的渴望。此刻的她异常镇定,她决不能再听任那些封建迷信的破习俗断送自己的儿子了,她要救他,她是他的母亲,给了他生命的那个人,她也要靠自己把这个小小的生命继续维系下去。

常母打定主意抱着小子轩来到了临村外婆家。常母的父亲是位战斗英雄,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役,屡立战功!这样一位耿直善良的老人始终相信‘人定胜天’!只要我们有足够坚强的意志没有什么可以打垮我们!能够击垮我们的只有自己!他断不相信那些所谓的乡间风俗能够救活孩子,他决定带着小子轩和天抗争也和他虚弱的身体抗争!在他的细心照料和精心调理下,小子轩居然一天天康复恢复了健康。

这条险些被官道沟里的厉鬼野兽夺走的小生命就这样保住了,这棵孱弱卑微的小草在阴阳两界来回溜达了一圈终于和死神擦肩而过。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11 21:58:36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7-4-5 21: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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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那一抹柔软的记忆

      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个异常柔软的角落,如一汪清泉在心的一隅静静流淌,那乐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沉淀愈加清晰愈加动人。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偶尔拿出来翻晒,心内不免朦胧一片,依旧是那般的感动,一颗被世事磨砺得粗糙不堪的心也顷刻间柔软了起来。

 

     常子轩开始出现一些零碎而模糊的记忆大概要追溯到三岁左右吧。那时候的小子轩虽然从死神的魔掌挣脱出来,却依旧瘦小嬴弱,体质比一般的小孩子要差许多,经不得丁点的风吹雨打。

      这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寒潮似乎比往年来得更为猛烈。子轩一入冬就好像成了蛰伏的小动物,开始整天躺在床上,虚弱的病体连下地走动玩耍的气力也使不上来。他整日整夜窝在那个满是补丁但干干净净的旧棉被里,张大着一双探寻的眼,看着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枣树上挑着的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摆,仿佛摇摆的不止是那飘摇的树叶,还有他这棵从一出生就在死亡边缘晃悠的小草根。

      因为过早的接触到死亡,小子轩比普通的孩子更多了一份感恩的心和异乎寻常的敏锐触觉。在他小小的心灵里,每一天都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他用一种喜悦的心情来迎接每一个属于他的日子,无论是阳光灿烂还是乌云密布。奶奶的纺纱车日夜不停地在他耳边“嗡嗡”地鸣唱,仿佛是支生命的歌在低吟。每晚他枕着歌声入眠,清晨又被这不停劳作的歌声唤醒。每每听到这亲切的“嗡嗡”声,一种生命的喜悦就会在子轩的身体里游走:“我还活着!还和我的奶奶,我的妈妈在一起!真好!”多年以后,这“嗡嗡”的低吟还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忽然有一天,歌声突然中断了,子轩看到妈妈异常惊慌地跑出跑进,收拾着几件爸爸的旧棉袄,而奶奶却在院子里追赶他们家那只养了多年的老母鸡。好几次妈妈想杀了那只芦花鸡给子轩补身子,奶奶都不肯,说是要留着生蛋给哥哥攒学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奶奶打上这只鸡的主意呢?敏感的小子轩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这个贫穷但和祥的家怎么会一夜间就乱了套,到处是乱哄哄的一片。

       不安的子轩没有询问大人,他是个早熟的孩子,知道这时候没有人会有功夫来解答他的迷惑。这时,大他两岁的姐姐进来了,一直以来,都是姐姐陪伴着他度过许许多多孤寂难耐的日子。姐姐虽然只长他两岁,却像个成熟的大姐那样照顾她,宠着他。

       “姐!妈妈和奶奶在干嘛?”子轩小心地问道。

       小轩,爸爸他……

       “爸爸怎么了?!”子轩突然感觉屋顶在拼命地往下压,仿佛要压在他瘦骨嶙峋的胸骨上。

        “爸爸出事了!”姐姐抽抽噎噎地道明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在煤窑做着小队长的爸爸为了帮村里的乡亲运煤回来,在山坡上遇到险情没刹住车,连人带煤车滚下了山,现在人还躺在矿上的医院里,听回来报信的乡亲说头部流了好多血,缝了好几针,还需要住院观察。奶奶和妈妈正在准备东西去看望爸爸。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家里就只剩下被病痛折磨得不能动弹的小子轩和留下来照顾他的姐姐。这时候爸爸已经从一百多里外的煤窑医院转到了县医院,每天妈妈做好了饭,就赶去医院照顾躺在病床上的爸爸,五岁的姐姐就负责打扫卫生和刷洗碗筷。姐姐总是在“灶伙”(那时的简易厨房)里呆很久,子轩知道她一定又在舔那些碗上残留的饭菜了。姐姐的这个小秘密是子轩无意间发现的,那天他意外地看见姐姐把每个碗都很仔细地用舌头舔过一遍再放在锅里刷洗,而锅底铲起来的那些香脆焦黄的锅巴却被她放在一个纸包里藏起来。起初子轩以为姐姐是藏着自己慢慢享用的,可过了一会姐姐收拾完“灶伙”开心地跑到子轩床前,神秘地打开纸包,放在他的鼻子底下说:

“小轩,你闻闻!可香了!你快吃呀!吃了你就有力气和我玩啦!”

        是啊!真香啊!子轩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接过纸包拿出一块香脆的锅巴推到姐姐面前:“姐!你也吃!”

        “不!你吃吧,我刚刚吃过了!”姐姐偷偷咽了下口水,那轻微的‘咕噜’声在小子轩听来却是那样的清晰。他哽着喉咙吃着姐姐为他留下的锅巴,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的美食,比那些亲戚们来看他带来的那些从没见过的点心糖果都要好吃百倍。毫无食欲的子轩只有在姐姐的陪伴下才吃得下东西。

       爸爸的受伤给这个和乐的家笼上了一层愁云,妈妈终日在医院照顾爸爸,哥哥已到了上学的年龄,每天去几里外的村东小学上课。奶奶晚上一回来就偷偷关上门躲在房里烧香拜佛,求佛保佑这个多灾多难的家早日脱离苦海。当时正处文革末期,如果被人发现烧香敬神是要被当作“打倒牛鬼蛇神!”的对象批斗的,更何况奶奶每次敬香都用块布把墙上悬挂的“毛主席像”蒙上,其实奶奶的本意是怕烟熏了那画像。可这在当年可是大不敬的行为,被人发现是要砍头的。所以每次妈妈一发现奶奶的举动就特别紧张惶恐,她想求奶奶不要拜佛了,可是她不知道此刻除了求菩萨保佑外还能有什么法子使这个家能过得顺畅点儿。无所适从的妈妈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子轩的床边垂泪,是那种没有声音的饮泣,妈妈瘦削的背一耸一耸地在子轩的眼前抽动,子轩便又一次强烈地有了那种屋顶往下压的沉重感觉。

       在这样压抑慌乱的氛围里,寒冷的冬天慢慢过去了。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不管生活多么艰难,春天还是来了。小鸟儿“得得”地轻叩着木窗棂,唱着婉转的歌。‘黄瓜鲁’清脆的叫声令姐姐非常兴奋,因为姐姐知道它一定是在邻居家旁那棵又粗又大的桑树上叼桑椹喂小宝宝了。

       “小轩,你等等,姐给你弄好吃的去!”姐姐开心地跑出去了。子轩知道她一定是去爬那棵大桑树了,那棵树好高好高,粗壮的树枝一直伸到云里头去,要爬过邻居家的屋顶才可以有歇脚的枝丫,姐姐爬那么高会不会有危险呀?正想着,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紧接着是邻居奶奶苍老沙哑的呼救声:“哎哟!造孽哟!哪家的丫头啊这是?快来人救救这个娃!”

       “姐姐?!”子轩想爬起来去看看姐姐,可他使不上一点儿劲,只能焦急地在床上大声喊:“姐!姐!……”子轩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慌,如果姐姐有什么事子轩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0-11 10:43:27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7-4-5 21: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那时候,女孩子是个菜籽命,总归是要落户在别人家,所以姐姐在这个家里一点地位也没有,她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子轩,让他开心,哄他多吃东西。一旦奶奶发现子轩哪天不高兴了,姐姐一定免不了挨顿打,每每听到奶奶在院子里打姐姐子轩的心就疼痛不已,仿佛奶奶打的是自己,所以在大人们面前子轩总是看起来很乖很听话,其实没有人知道子轩是怕姐姐挨打,子轩是为了姐姐才那么懂事的,一直以来姐姐是他的保护神,是那个能给他快乐的人,她是他唯一的好伙伴。子轩不敢想象要是姐姐出事了自己该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

“小轩,姐在这儿!姐在这儿!”姐姐在邻居奶奶的陪伴下回来了,邻家奶奶不停地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以后不要爬那么高了,今天要不是掉在我家草垛上,你这小命可就没了!你说你个女娃子咋这么调皮啊你?!唉!真是的!”老奶奶摇着头边叹息边回去了。在老奶奶埋怨的当口,姐姐始终一声不吭地笑着点头,一副以后再也不敢了的乖巧模样。

等老奶奶一出门,姐就从背后把一直握着的手摊在子轩的眼前,兴奋地说:“小轩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几颗红透的桑椹,红得有些发紫了,在姐姐脏兮兮的小手上留下了一点紫红的汁液。姐姐好像刚在泥地里打过滚,像个土蛋,乱蓬蓬的头发上粘着几根稻草,脸上还有道树枝划伤的印痕沁着血……小子轩怔怔地看着姐姐,说不出话来。

“别愣着呀?你莫不是吓傻了吧?姐没事!你看!俺这不好好儿的么?来!快吃吧,可甜了!”姐姐笑着拍拍子轩的头,把那几颗桑椹往他嘴里塞。子轩嚼了颗,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全身,“真甜!姐,你也吃颗!”

“你吃,姐要吃可以再去摘啊!那树上有好多咧,姐想吃多少有多少。”姐姐悄悄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把那几颗桑椹全塞进了子轩的嘴里。

小子轩嘴里含着桑椹,慢慢地品味着,品味着那酸甜的滋味也品味着浓浓的亲情。

许多年过去了,在往后的日子里子轩品尝过许多美味佳肴,然而那香脆的锅巴,那酸甜的桑椹却永远是他内心深处最甜美的食物,那个春天也成为了他心底一抹最柔软的记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19 18:38:49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2: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一只破碗

      提起破碗,可能许多人会想起鲁迅先生笔下那絮絮叨叨的九斤老太和那只订了十六个钢钉的破碗。不过对于一九七二年的新中国而言,补碗的营生已经不复存在。还未完全从十年浩劫的阴影中走出的中华大地百废待兴,穷苦大众依旧生活在困苦的边缘,破碗大多都将就着用,实在没法子凑合了,才忍痛弃之。常家的灶台上就有这么一只被将就的破碗,这只不会言语的碗安静地蹲在灶台的一角,那豁开的大缺口分明在诉说着些什么。

      早年,因为战乱常家爷爷自河北邯郸逃荒到沁阳县西向镇遇见了孤苦无依的奶奶,后来又收养了年仅一岁的常子轩的父亲,同样是无依无靠的三个人走到了一起。他们一路奔波靠着乡里乡亲的接济来到了黄河边上的戌楼村,搭了个简陋的窝棚在这里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

      跟随着常家颠沛流离的家当里有摞粗瓷碗,一直是他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碗一共十个,边缘粗糙,全然不是现如今那种精致的细瓷碗。常家这时候已经添丁添口七口人了,爷爷也已离开了人世,奶奶带着爸爸妈妈和子轩兄弟姐妹四个艰难地生活着。这摞碗除了家里每人一个饭碗外,剩下的三个碗作为来了客人备用。实际上这摞粗瓷碗已经有好几个有了或长或短的裂缝,也有的因为碰撞缺了点小口子。奶奶偶尔会抚摩着那些裂痕给小子轩忆叙那段逃荒要饭的日子,这些不堪往事使幼小的子轩早早就了解了世事的艰辛。

      经年在煤窑干活的当家人常父,几年前为帮邻里运煤受伤治病拉下的债务使这个小家更加贫寒,因此爸爸越发没日没夜地劳作很少回家。这天爸爸回来了,全家人高兴得什么似的!奶奶颠儿颠儿地去生产队给妈妈请假希望一家人好好聚聚,妈妈忙活着把缸里的酸泡菜捞出来清洗剁馅,常用的几个碗就放在面板上备用。小子轩兴奋地在妈妈身边蹦来蹦去,家里好久都没有吃过白面,更别说那酸溜溜香喷喷的菜饺了。子轩甭提有多开心,就在他使劲地想象菜饺的香味那当口,突然听到“哗啦”一声巨响,那摞粗瓷碗被蹦跳着的子轩碰到了地上,稀里哗啦摔成一堆破瓷。

       这档子事儿要搁现在没啥了不起的,大人们只会关心孩子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惊吓,妈妈们大多会抱着孩子轻轻拍打着他们的背,温柔地安慰:“宝宝不怕!宝宝不怕!没事哈!”。然后将那些垃圾一股脑儿倒掉,生怕残留的碎片豁了孩子娇嫩的小脚。可在贫困的当年,打碎碗可是件捅天的大事。更何况子轩心里明白那摞记载着常家历史的碗在他们家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子轩和妈妈一下子都蒙了,这突发的事件叫他们俩个目瞪口呆。呆立了半晌,妈妈仿佛猛然醒悟般抓过子轩一巴掌扇过来,边打边哭骂:“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咋就这么不小心啊!”

      妈妈蹲在地上望着那堆碎瓷默默地流泪。那可是五个碗啊!那五个碗可是他爸在矿上没白天没黑夜干上好多天都挣不回来的啊!更何况还有那家里打碎碗是不吉利征兆的传言在子轩母亲的脑子里不停地晃荡。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0-11 10:44:27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7-4-6 22: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子轩茫然地看着那堆碎瓷,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在他小小的身体里蔓延,那惊恐的感觉甚至冲淡了妈妈责打他带来的身体上的疼痛。他紧紧咬着嘴唇,接受着妈妈的惩罚。他知道自己错了,做错事就得受罚。他默默地看着妈妈在那堆残骸里扒拉,看看是否能找出一两个还勉强可以盛东西的破碗。……

      就算发生天大的事,饭总是要吃的。妈妈很快就麻利地做好了菜饺。那种菜饺个儿挺大,可不是现如今的水饺那样娇小玲珑的个子,那个头简直有现在水饺的三四倍,里面包着腌制的酸菜馅。这样的“美食”不是特别的日子一般是看不到的。菜饺的香味很快就在堂屋里弥漫,那诱人的香味一下子就使子轩忘记了刚才的害怕和疼痛,又变得高兴起来。

     

   开饭的时候问题出现了,家里只剩下五个好碗,虽说草儿尚小,奶奶喂就可以了,但是哥哥姐姐都放学回来,全家人聚齐了便还差一个碗,必须有个人用刚才打破的碗。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奶奶开口了:“这碗是轩儿打破的,男娃做了错事要自己承担后果,破碗就给轩儿用吧!”

     

   小子轩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那个破碗,它哪里还有一点碗的样子啊!中间一条深深的裂痕一直延伸到碗沿,边上缺了一大块,豁着个大缺口狰狞地冲着子轩呲牙咧嘴。比前几天在村口看到的那个叫花子的破碗还破!子轩看着看着,顿时,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噘着个小嘴,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转,满溢着失落委屈难过……

“这样的破碗居然还叫我用!要知道平时奶奶可是最疼我的呀!我不干!”子轩这样想着大叫道:“不!我不用破碗!只有叫花子才用那样的碗!”话一出口,小子轩就惊觉自己又犯了个天大的错,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就算他及时捂住了嘴依然无法收回刚才的话。

子轩的叫声如记惊雷砸落在这个破旧的土屋里,正吃着菜饺的爸爸突然愣住了,他呆望着手里捧着的粗瓷碗默然无声,那些跟随子轩爷爷奶奶逃荒要饭的艰难岁月“哗”的一下涌现出来。

惊雷过后是一片沉寂!屋子里静悄悄的,哥哥姐姐也都不敢出声,就连正在津津有味吃着菜饺的草儿也被这突来的沉重气氛所感染停止了咀嚼。一层厚重得化不开的浓雾笼罩在堂屋上空,压迫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几欲无法呼吸。

这时,奶奶默默地起身颤巍巍地拿过那只破碗,那轻微的动作此刻犹如在暗藏风云的平静海面掀起了一小股旋风,静悄的水面瞬间波澜起伏,整个静默的世界骤然响起一片“噌弘”的籁音在小子轩的头顶低旋回荡。

奶奶默然无声地盛了一个菜饺,低垂着苍桑的面容,嘴角不时的抽动,她那干瘪的嘴轻轻地咀嚼着与喉头压抑的哽噎抗争着。她哪里是在咀嚼香喷喷的菜饺啊!她分明是在咀嚼当年奔波流离逃荒要饭的历程。她一声不吭,只是咀嚼!只是吞咽!那双苍老而粗糙的手颤抖地拿着筷子不停戳着破碗里的菜饺。子轩呆望着沉默无言的奶奶,小小的心灵被这沉寂静默的空间里突来的天籁之音而震撼而慑服而净化!

奶奶坐在破旧的木桌前,桌上的煤油灯散发出一圈圈七彩的光晕。子轩看过去,奶奶仿佛就坐在那闪亮的光晕里,雪白的发丝也染上了一层金光。奶奶脸上那沟壑纵横的皱纹书写着沧桑,奶奶佝偻弯曲的后背承载着艰辛,奶奶隐忍悲戚的表情深藏着伤痛...沉坐在煤油灯光晕里的奶奶此时像尊佛像伫立在子轩的心头,那么悲戚那么沉静那么慈祥。

“奶奶,我错了!”子轩近乎膜拜地端详着奶奶,顿悟的光芒在他幼小的眸子里闪动。“奶奶!其实用什么碗吃东西并不重要对吗?重要的是碗里的东西,是吃东西的人!是这样的吗?奶奶?!”小小的子轩忽然间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原来人是没有贵贱之分的,有区别的只是外在的东西,就像这盛饭的碗一样,并不是你用了破碗就一定比别人卑贱。只要你有颗博大宽容的心灵,你就会拥有别人所看不到的世界!

小子轩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无我的空间,那个世界里没有私欲没有争吵,那是一个纯净的世界。奶奶用她无声的语言教会子轩要学会放下自己,放下自己你的眼前会出现一个广袤的天空,会有一幅动人的画感动着你。

奶奶就是子轩心中的佛,她没有责骂子轩,她用沉默给子轩绘就了一幅画,一个常人难以看到的世界,许多人穷极一生也看不到这个世界,年仅四岁的子轩看到了,那一刻他成熟了很多。

成年后的子轩眼前时常浮现出这幅画,是这幅画使他顿悟使他醒觉!因为这幅画,他懂得了做人要从生活的最底层做起,只有这样你才能真切地体会生存的艰难;也使他懂得了什么是伟大什么是渺小?懂得作为晚辈要学会尊敬长辈尽孝道;懂得了礼让,仁爱为什么会成为中华民族的美德?他学会了作为男人要能够担当,自己犯了错必须勇于承担;学会了跳出自我站在自我以外观察这个世界,观察这个世界的微妙变化;学会了用心倾听自然之声;学会了询问自己生活的这个平凡的空间。他明白了什么是小我,什么是大我?以至于在他以后的人生中,他总是将自己的利益和后天所得的荣誉都放在人生的最底线,小我如同“草芥”般微不足道,只有放下小我,才能得到大我。……

奶奶虽然离开尘世已经三十多年了,但她给子轩留下了一生都受用不尽的一幅画一个世界:把手撑开,里面有万千个世界 ;把手握紧,里面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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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7 10:3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采!看来茶兄遇到高人了!
发表于 2007-4-7 17:3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

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发表于 2007-4-7 17: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草铃儿姐姐看来要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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