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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一抹柔软的记忆
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个异常柔软的角落,如一汪清泉在心的一隅静静流淌,那乐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沉淀愈加清晰愈加动人。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偶尔拿出来翻晒,心内不免朦胧一片,依旧是那般的感动,一颗被世事磨砺得粗糙不堪的心也顷刻间柔软了起来。 常子轩开始出现一些零碎而模糊的记忆大概要追溯到三岁左右吧。那时候的小子轩虽然从死神的魔掌挣脱出来,却依旧瘦小嬴弱,体质比一般的小孩子要差许多,经不得丁点的风吹雨打。
这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寒潮似乎比往年来得更为猛烈。子轩一入冬就好像成了蛰伏的小动物,开始整天躺在床上,虚弱的病体连下地走动玩耍的气力也使不上来。他整日整夜窝在那个满是补丁但干干净净的旧棉被里,张大着一双探寻的眼,看着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枣树上挑着的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摆,仿佛摇摆的不止是那飘摇的树叶,还有他这棵从一出生就在死亡边缘晃悠的小草根。
因为过早的接触到死亡,小子轩比普通的孩子更多了一份感恩的心和异乎寻常的敏锐触觉。在他小小的心灵里,每一天都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他用一种喜悦的心情来迎接每一个属于他的日子,无论是阳光灿烂还是乌云密布。奶奶的纺纱车日夜不停地在他耳边“嗡嗡”地鸣唱,仿佛是支生命的歌在低吟。每晚他枕着歌声入眠,清晨又被这不停劳作的歌声唤醒。每每听到这亲切的“嗡嗡”声,一种生命的喜悦就会在子轩的身体里游走:“我还活着!还和我的奶奶,我的妈妈在一起!真好!”多年以后,这“嗡嗡”的低吟还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忽然有一天,歌声突然中断了,子轩看到妈妈异常惊慌地跑出跑进,收拾着几件爸爸的旧棉袄,而奶奶却在院子里追赶他们家那只养了多年的老母鸡。好几次妈妈想杀了那只芦花鸡给子轩补身子,奶奶都不肯,说是要留着生蛋给哥哥攒学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奶奶打上这只鸡的主意呢?敏感的小子轩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这个贫穷但和祥的家怎么会一夜间就乱了套,到处是乱哄哄的一片。
不安的子轩没有询问大人,他是个早熟的孩子,知道这时候没有人会有功夫来解答他的迷惑。这时,大他两岁的姐姐进来了,一直以来,都是姐姐陪伴着他度过许许多多孤寂难耐的日子。姐姐虽然只长他两岁,却像个成熟的大姐那样照顾她,宠着他。
“姐!妈妈和奶奶在干嘛?”子轩小心地问道。 “小轩,爸爸他……” “爸爸怎么了?!”子轩突然感觉屋顶在拼命地往下压,仿佛要压在他瘦骨嶙峋的胸骨上。
“爸爸出事了!”姐姐抽抽噎噎地道明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在煤窑做着小队长的爸爸为了帮村里的乡亲运煤回来,在山坡上遇到险情没刹住车,连人带煤车滚下了山,现在人还躺在矿上的医院里,听回来报信的乡亲说头部流了好多血,缝了好几针,还需要住院观察。奶奶和妈妈正在准备东西去看望爸爸。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家里就只剩下被病痛折磨得不能动弹的小子轩和留下来照顾他的姐姐。这时候爸爸已经从一百多里外的煤窑医院转到了县医院,每天妈妈做好了饭,就赶去医院照顾躺在病床上的爸爸,五岁的姐姐就负责打扫卫生和刷洗碗筷。姐姐总是在“灶伙”(那时的简易厨房)里呆很久,子轩知道她一定又在舔那些碗上残留的饭菜了。姐姐的这个小秘密是子轩无意间发现的,那天他意外地看见姐姐把每个碗都很仔细地用舌头舔过一遍再放在锅里刷洗,而锅底铲起来的那些香脆焦黄的锅巴却被她放在一个纸包里藏起来。起初子轩以为姐姐是藏着自己慢慢享用的,可过了一会姐姐收拾完“灶伙”开心地跑到子轩床前,神秘地打开纸包,放在他的鼻子底下说:
“小轩,你闻闻!可香了!你快吃呀!吃了你就有力气和我玩啦!” 是啊!真香啊!子轩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接过纸包拿出一块香脆的锅巴推到姐姐面前:“姐!你也吃!”
“不!你吃吧,我刚刚吃过了!”姐姐偷偷咽了下口水,那轻微的‘咕噜’声在小子轩听来却是那样的清晰。他哽着喉咙吃着姐姐为他留下的锅巴,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的美食,比那些亲戚们来看他带来的那些从没见过的点心糖果都要好吃百倍。毫无食欲的子轩只有在姐姐的陪伴下才吃得下东西。
爸爸的受伤给这个和乐的家笼上了一层愁云,妈妈终日在医院照顾爸爸,哥哥已到了上学的年龄,每天去几里外的村东小学上课。奶奶晚上一回来就偷偷关上门躲在房里烧香拜佛,求佛保佑这个多灾多难的家早日脱离苦海。当时正处文革末期,如果被人发现烧香敬神是要被当作“打倒牛鬼蛇神!”的对象批斗的,更何况奶奶每次敬香都用块布把墙上悬挂的“毛主席像”蒙上,其实奶奶的本意是怕烟熏了那画像。可这在当年可是大不敬的行为,被人发现是要砍头的。所以每次妈妈一发现奶奶的举动就特别紧张惶恐,她想求奶奶不要拜佛了,可是她不知道此刻除了求菩萨保佑外还能有什么法子使这个家能过得顺畅点儿。无所适从的妈妈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子轩的床边垂泪,是那种没有声音的饮泣,妈妈瘦削的背一耸一耸地在子轩的眼前抽动,子轩便又一次强烈地有了那种屋顶往下压的沉重感觉。
在这样压抑慌乱的氛围里,寒冷的冬天慢慢过去了。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不管生活多么艰难,春天还是来了。小鸟儿“得得”地轻叩着木窗棂,唱着婉转的歌。‘黄瓜鲁’清脆的叫声令姐姐非常兴奋,因为姐姐知道它一定是在邻居家旁那棵又粗又大的桑树上叼桑椹喂小宝宝了。
“小轩,你等等,姐给你弄好吃的去!”姐姐开心地跑出去了。子轩知道她一定是去爬那棵大桑树了,那棵树好高好高,粗壮的树枝一直伸到云里头去,要爬过邻居家的屋顶才可以有歇脚的枝丫,姐姐爬那么高会不会有危险呀?正想着,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紧接着是邻居奶奶苍老沙哑的呼救声:“哎哟!造孽哟!哪家的丫头啊这是?快来人救救这个娃!”
“姐姐?!”子轩想爬起来去看看姐姐,可他使不上一点儿劲,只能焦急地在床上大声喊:“姐!姐!……”子轩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慌,如果姐姐有什么事子轩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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