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六七年上海春末夏初的一天,童时过早失母的双胞胎兄弟当年才15岁,凌晨四点,闹钟声按时地响了起来,声音不急促,慢吱吱的,这是一只有些古色的西洋钟,方形外壳,头上有俩铃裆,镀“金”已是斑驳,胎弟常喜摆弄机械,老钟被拆装过多次。闹钟叽叽几声后就不响了。好困啊,睡意似又卷土重来,一阵迷离,我又进入了沉睡。再一次被叫醒是父亲的声音,阿大,阿大,缓慢而轻柔,随即一股淡淡的烟味进入我的鼻腔。真困啊,酸痛顿时弥漫全身,我翻了个身。阿小,阿小,父亲的叫声又传到了脚后跟。同睡一铺的弟弟应了两声,踢了一脚,哥哥就势回了一脚,梦里哥俩在还忘不了对练呢。终于醒来后,父亲已下楼去了。经过洗漱和简单食物我们双胞胎兄弟抱着一大捆装着刀、剑的长袋子出门了。 早晨的空气异常清新,商店橱窗玻璃贴满了革命大字报,有些潮湿的地上粘着几片破碎的白纸。从复兴中路到襄阳南路,再到襄阳公园的两段路上,两兄弟同行,一人扛着剑袋,一人亦步亦趋地打着形意“崩拳”前行。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称为“练劲”。 看到老师我们礼貌地向老师道早,老师很高兴地点着头:“好,哈哈”,老师极富感染力的笑声传入耳中。 一个个轮流过去的推手,已过了一个多小时,6点半公园开门了,这时天已放亮,一帮人和公园里戴着红袖章的老爷叔们,打着招呼,鱼贯进入了公园。 黄琪老师来了,这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退休女教师,小巧的身材,清亮的童音,优美风趣,直爽的性格,诙谐的语言,常常逗人捧腹大笑。已过了退休年龄,仍像年轻姑娘一样灵巧、敏捷,特别喜欢舞剑。她是我们老师姐,跟随老师已有相当年头了。 同来的是一位很胖,很胖的朱医生,也是女的,也应在退休以上的年龄了,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一位极可爱的老医生,据说是德国毕业的医科高材生,轻声软语,一直笑容满面,活脱脱的笑弥勒。她也爱舞剑,因为胖得厉害,打拳、舞剑就像在滚动。能有如此,全靠太极拳,否则身体状况就不好说了。 病后的童家伯伯今天第一次出门来。童老伯好了,精神很好。一件崭新的中山装记录着这个特殊年代的标志,此时童家姆妈业已退休。此后加入到练太极拳的行列里。他们和众人打着招呼。我们则带着一拨人练拳、练剑,这是老师最近给我们俩兄弟的任务,因为学生骤增,老师已忙不过来。三三两两的学生,先经老师教完后,交给我们,于是学着老师的口吻我们当起了小老师。两兄弟可爱又富有童趣,成了老师忠实的助手和新学员的小先生。老师教了三四遍,我们往往要带十多二十遍,“教者自长”,老师的鼓励使我们年轻的生命不断焕发出活力。 正在这是,一位戴着黄边眼镜的阿姨走到我们眼前,笑着说有人要见我们俩兄弟。在场子边缘,冬青树边的一个石条櫈上坐着一位老太太,个子不高,很慈祥,士林布大褂,黑裤,黑布鞋。正握着手帕向我们招手,噢!何老太太,我俩趋步向前请安,老太太操着浓重的广东话,似乎讲得很快,在黄边眼镜阿姨的翻译和提示下,原来是问我们的姓名,于是连比带划地告知了。看装束老太太是个普通不过的老太太,七、八十岁的年纪,头发、衣服一丝不乱,一尘不染。前些日子奉老师之命给老太太带了几次拳抑或剑并不太确切。老太太记下了我们说要送礼物给我们,果然好像天热了收到了她亲手书写的填有毛主席诗词的两把折扇。第二天又带去了,放在椅子上剑袋边,居然不见了。老师告诉我们这是何香凝的妹妹,据说是民国三才女之一。我们因为阅历关系,并不深知何家姐妹大名,现在回想起来,深深懊悔,相信这两把折扇现在仍在世上。 八点钟一到,场子里照例进行一套集体太极拳习练。今天周家老伯左边带头,右边带头的是黄琪老师。我们依次排开,三十多人,场面颇为壮观,大家专心练起来。这是一套由88式改变的108式杨式太极拳,需要四十分钟以上才能打完。老师在队伍中穿梭,认真纠正每个人动作,这叫“捉架子”。太累了。老师五十五、六了,从早上四点,不,应该更早,到现在,教拳、教剑、教刀还要推手,大履,实在不堪负担,我们既愿意老师多赚些钱,又怕老师累了。那时候,一般的学员的学费是每月三元,到了一定时间老师是不收费的。 周锦芳,周阿姨到了。这是一位广东人,四十岁样子,是老师的磕头徒弟。老师一生收了两个正式磕头徒弟,另一位就是未曽谋面的胡明德大师兄。曾获一九六五年上海市推手中量级冠军。周阿姨膝下无子,是位讲究的品位女子。其丈夫是位国内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周阿姨教拳和老师不同,严厉而不失柔美,有她的指导我们俩兄弟剑术上成长很快。 人散尽,我们收拾好剑袋回到家里已近11点。 老师略带疲倦的笑容绽开了,一丝不乱的头发向后梳着,已白发交映,穿着灰色羊毛开杉的身板显得宽阔厚实,藏青的毛料裤子笔挺,老师身材中等,标准的国字脸,红光满面,身材挺拔伟岸,沉重中有一种灵劲,步伐矫健,极轻灵地在地面趟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气,这就是武功吧,反正与众不同。已几十年在上海,但北方口音一点不减,北方汉子的豪爽,凌然一身。左边额头有一微微凹陷,这是练功留下的。前额宽阔,虽文化程度不高,但记性极好,因此历史的储存,丰富有序,信手粘来,这在平时讲话中会自然表现出来。我们俩兄弟显得瘦小,所以老师着重要我们练剑。这是老师的教学方法,他会根据身材,体形,力劲分别施教。没多久,老师从墙角拿出一土黄色帆布装的剑袋出来,打开剑袋一柄长剑,长长的剑把,是我们当时未曾见过的,剑鞘已破损。抽剑出鞘,一把斑驳长剑呈现在我们眼前。这是一把混铁铸就的剑,油亮的剑把说明了不仅有年头了,更是摸用许久了,剑身呈灰黑色,麻麻点点,无刃,靠剑把处三指来宽,两指厚,菱形剑头稍园,也有一指厚,整个剑身,过肚脐,老师比划着:“这是你师公和师祖澄甫先生练过的剑,现在传给你们。”庄严肃穆的神情使我们愣住了。后悔当年没有跪下来接受,这是很遗憾一生之事,也许那一跪会成为跪拜弟子的登堂入室之礼。老师显然也不注重。哈哈地笑道:“你们俩兄弟天赋尚可,也能努力,缺少的是劲,望你们拿这把剑好好练劲。”随后告诉我们练劲的方法。比划了几个我们熟悉的动作:点剑、反刺剑、崩剑、搅剑、分剑等一气呵成,游刃有余。当我们试手时全然不是这样,七斤重的长剑,那里拿得动。反身点剑剑头下地,弓身反刺剑头又下地,平时还算熟练的崩、搅完全做不到。老师反复鼓励纠正示范着。 时过三点老师说到对面月邨去吧。于是我们杠起剑袋带着老师的希望,往对面西式洋楼小别墅走去。那里一帮师兄弟已经到达,有搭拳架的,有抖白腊杆的,有舞刀、剑的。这里是老师私相传授的场地,是经挑选的一帮年轻人,有陈师兄、王师兄、和平弟等,有熟悉和不熟悉的。也许有些相同的家庭背景,使我们聚拢来了。场地也蛮大。 责任编辑:太极网安安 |
![]() | 扫码关注太极网 公众号 千万太极人的选择 |
太极网微信矩阵粉丝数百万,官微“太极拳”,每日更新太极拳资讯、文章、视频。
|
Powered by 温县太极乡音信息产业有限公司
© 1997-2025 太极网 太极乡音 持有注册商标®太极拳 出版物许可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