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误会
一个不像老人的老人家领着一群不像学生的学生，在苗栗山区，大龙之村。日顶烈阳，挥汗垦锄，练拳、上课。夜仰星空，说古话今，喝茶、闲聊。是疯子带疯子，还是道统传承的使命？
起：从左掤转揽雀尾掤开始
几年的时间，对实胯在身体转正时不能抽回，仅止于搂膝抝步、单鞭、左掤、挤的最后一动。在这几个地方『听话』的做好。用『听话』的态度来形容，表示其实不是真正了解这个要求的实质意义。尽管老师一再的说明胯在应用上的重要性，却是没啥感觉！也因为不是真的了解，做起来难免会不够确实，甚至时日一久，还会故态复萌。许多老师兄不也一再被老师提醒吗！直到有一次练拳时，在左掤转揽雀尾掤的第一动时，万寿师兄从背后揪住我的左腰际，不让它随身体的右旋摆动。当下不只是被揪住的左腰际不能动，连右旋的身体也动不了，整个人『卡』在那儿。而这一『卡』开启了我对『胯』的认识。
实(虚)胯在身体移位换形时，其相对于腰腿的位置不能变
一般的毛病胯相对于腰腿的位置，会随身体的移位或换形浮起来。坚持让胯停留在原先的相对位置，所有的动作才会开始有『对』的感觉。不只是搂膝抝步的最后一动，每一个移位、换形都是如此。不只是实胯，虚胯也是一样。让胯留在原来的位置，让我惊觉腰胯的锁原来完全没有松开。这才找到锁在哪里。这是一片从未开发的处女地。也才了解老师说的：『不该动的地方动了，该动的地方就不会动』。原来腰胯之际，看似狭小，待开发(可放松、可挪动、可旋转)的空间却如此之大，正等待我去『松动』它。
就这样从左掤转揽雀尾掤的第一动，开始认识胯。稍熟悉之后，从左掤开始，一动一动去修正，去体会，进而发觉一个全新太极拳。甚至连掂手、缠剑、靠山功、鸟申、起落钻翻、寒芒冲霄...，所有的功法也是如此。真是感动莫名，欲哭无泪。过去几年我在干什么？腰胯动了、浮了，连带涌泉的根也跟着浮了。一个换形便拔了自己的根，何来『涌泉贴地炁有根』呢？
与其说落胯，不如说把胯留在原来的位置。从预备势落胯开始，自始自终胯相对于腰及大腿位置就不再改变。坚持不浮动，则移位换形时，整个身体才会如门板般的平整，凹凸缺陷之病方可除矣。靠山功落胯向后倒，也是要求维持胯的不变，如此涌泉的劲方上得来，透过夹脊，直达劳宫。依此理，则大乘法、小乘法...，所有的左家功法都将呈现不同的风貌，至此，『道不远矣』。一个小动作让我重新认识太极拳，并迫不及待的想『翻修』所有的动作。平日只稍一点时间，我便不由自主的动起来。心里太期盼看到那全新的拳架与左家功法。面对全新的面貌，也开始怀疑自己对『理』的认知。
落：真真假假、忘了谁、谁被忘了
适逢春节过年，没有练拳的心情，拾起 奥修 有关庄子的著作《当鞋子合脚时》，里面谈的是庄子的哲理，却令人惊讶的发现，处处充满传统太极拳的哲理，里面很深刻的一句『达生篇』的经文：
「忘足，屦之适也；忘要，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
(屦：鞋子，要：腰，带：腰带)
对这段话的阐释出现两种不同的版本，非常值得玩味。一种说法：
「忘了脚，鞋子就舒服了；忘了腰，带子就舒服了；若知道忘却是非，心情就舒适了。」
奥修书上的说法：
「当鞋子合脚时，脚就被遗忘了；当带子合身时，腹部就被遗忘了；当"心"是正确的，赞成与反对就被遗忘了。」
我比较认同奥修版的说法。『当鞋子合脚时，脚就舒服了，就不感觉脚的存在了』。练拳时不动手，但手端在那儿，却要把手忘掉，如何忘？虚脚撑着，却要把虚脚忘掉，如何忘的掉？我总是自欺欺人，假装忘掉手、忘掉虚脚。老师说这是『假松』。
这也是一般对庄子这段经文的误解：『把脚忘了，鞋子就合脚了』。穿了一双不合适的鞋子，本能的反应会一直感觉脚在那儿，而且不舒服。如果要以忘掉脚的不舒服，来接受那双鞋子，实是本末倒置，一点都不『庄子』。何不挑一双合适的鞋呢？穿上合适的鞋子，不就忘了脚的存在吗。
练拳或发劲时要忘掉手，必须先让动作正确(合身)，一切的重量自然会落到涌泉，如此，何止手，全身都会轻到忘了它的存在，练拳方能舒服，发劲才能接地之力。正确的动作正是那双合适的鞋子。基于这个对『鞋子』的认识，加上老师、师兄不断调整我的动作，这才对『真松』与『假松』有更清晰的体认。更让我对拳架及功法上基本的小动作发生极大的兴趣。自此贪多之病渐除。
当鞋子合脚时(当动作正确时)，听劲就灵了，因为身体舒服了。推手是练习听劲，进而进入懂劲之阶段。初学时以为是两人皮毛接触的灵敏度练习。尽量做到不给对方力量，并以皮毛的压力作为衡量的标准。因此推起手来总是小心翼翼。后来知道应该以涌泉来接应对方，皮肤只是前方的『观测站』。推手时应该沾粘贴随、不丢顶断抗。但顾及皮肤的触觉感受，往往练成以手上的触觉为先，意念全在手上。所有的动作只为了造就一个比较『轻』的触感。这也是为什么练习的过程往往『逃』的成分居多。以涌泉来接对方是对的，但是意念还是放在手上的想法却是大错特错的。脑袋里面想的还是困在『听劲』的『听』字。从听觉到触觉，似乎都不能解释它。
庄子这段经文给了我灵感，再加上老师不断的提醒我们，推手是练习以自己正确的动作(身体自然轻了，不须意念灌注)去找出对方不正确的地方，并「引」以扩大。我试着对「劲」做这样的批注：
听劲：以自身动作的正确来发觉对方动作的不正确。懂劲：引诱并扩大对方不正确的动作。发劲：将对方『因不正确动作』而失去平衡(根浮)的身体顺势送出去。
自从胯不乱动、腰不乱摆，也知道穿对『鞋子』的重要，一切渐入佳境。不过有些该发生的『现象』，怎么还没找上我呢？
钻：一样『熊经』两样『情』
练一趟太极拳就像五脏六腑洗一次澡般的舒畅。这是一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但是你做到了吗？体会出、感受出那种感觉吗？当你认真的练拳，想把每一个动作做好时，你可能已经错失享受舒畅的机会！？一趟拳走完，呼吸急促了些、心跳加快了些，何来舒畅之有呢？
每次安慰自己，此乃功力未臻完善也，只要孜孜矻矻勤练习，假以时日，必能体会享受。继续把『拆开练』的精神用在『盘架子』上，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啊！长此以往，套句体用拳歌的话：力学垂死终无补，恐怕永无舒畅的一日。何为？练拳与练功之别也。或曰：『拆开练』与『盘架子』之别。
盘架子讲究中定安舒、动荡得宜、绵延不绝、呼吸顺畅、轻慢细长。追求的是整体的美。拆开练讲究动作细节之正确与否、体会涌泉丹田夹脊到劳宫的整劲、细细品味内功与动作的结合。追求的是细部的完美与肢体潜能的开发。两者讲究与追求的目标不同，自然在心理层面的对待也必须对应正确。
盘架子必要时必须牺牲动作的准确度，不能太在意细节的部分，不管动作也好，内功也罢，就像戏正上演，已经粉墨登场，一切按照既定的剧本演完，对与错只能用心观照，不能在意！通常有七八成功力的展现就算不错了。
拆开练着重动作的重复，藉由重复，去体会并检测动作的对与错。此时对错要很讲究：譬如，膝盖对脚尖，不可晃动。虚脚出去，实脚闻风不动。旋转时，实胯不能向后抽。实脚实手一贯之劲必须细细品味，一遍又一遍。
从拆开练与盘架子的关系，引申到其它功法的练习。同样练熊经，可以依拆开练的态度去练习，旋转时尽可能转到极致，甚至还想多一点点。也可以依盘架子的心态去练。旋转时只要到舒服自然的位置即可，讲究规律的节奏、优美松柔的姿态、轻松的神情，如失去动力的风车，微风一吹，慵懒的转动。同理，一样云手两样情，一样的倒撵猴也可以两『吃』。只要分的清楚，练起来各有所得，相得益彰，更不会起矛盾心，经常在舒服自然与动作正确间挣扎。自此，『盘架子』与『拆开练』成为我练拳练功的两种心理模式。
虽说如此，我的个性、过去接受的学术训练，比较着重『拆开练』的模式。以致于练拳时始终掌握不住那种轻松飘逸的姿态，但这却是应用上的关键。既已明了，于是开始加强对『盘架子』的感觉。我选择从原地左右搂膝抝步开始，以均匀缓慢的速度练习，固定的节奏，不管对错，尽量做到绵延不绝。久之，蠕动的感觉渐生，这是意想不到的惊喜。依此法，再挑几个动作合起来练。直到熟练。再慢慢加下面的动作进来。一段时间之后，整个拳架产生了『质』变。品质不一样了。
发人于仞丈之外，心中应该不着一物，比较接近『盘架子』的模式。不能想，该怎样，就怎样。心理想要怎么打，已经输一半了，接下去发生的事自然没一件对的。一般的习惯，对于不懂、不熟练的东西，会以『拆开练』的态度去面对。本该一气呵成的东西，肢解的支离破碎。心理已经『支离破碎』，形体如何『节节贯串』呢。久之，便不习惯以『盘架子』的姿态去面对，总是不能单刀破题，不够潇洒。变成用脑袋打人，而不是用最直接的『心』或『下意识』。如此恶性循环，没有对的一天。甚至不明所以！
老师要求我们面对问题时，去『破题』。问我们问题时，更不准想。这真是『令人讨厌』的游戏啊！不想，怎么回答呢？总得让我想一想啊！想一下不行吗？多想不是比较周延吗？想清楚点再回答不是更好吗？
当脑袋介入时，什么事情都变质了。那已经不是『本能』的反应了。下意识的本能原本潜藏无尽的能量，它一直在那里，等待上场的机会。无奈脑袋作祟，坚持自己上场，结果我们就这样拎着脑袋『动手动脚』一辈子。
去『破题，不准想』。这正是训练『剎那间发人于仞丈之外』的功夫啊！
太极拳的功夫不光靠拳打万遍学来的。去除心理的魔障，恐怕才是进步的要素。所以太极拳称『文人拳』，这『文人』之名绝不是来自太极拳外表给人的慢、松、柔的感觉，不是文人唯一『打得起』的拳术。而是传统太极拳讲究的『思想、哲理』。太极拳要进步需要在这个『理』字上下功夫。这是源头。『文人』二字之误解，误我多年，真是美的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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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9-6-24 10: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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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4 11:3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