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瞻：太极拳与生活美学

　　传统武术的根本功能，例如防身技击、强身健体等等工夫为人所知，而其处于当代潮流中外在“形”、“名”的传播，或者让大众有隔山隔水之感。《论语•雍也》讲：“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谨以太极拳为例，在“本固”前提下探讨形象的问题，权为抛砖引玉。

　　一、正名

　　名不同，或许在传播中给人以“术”、“道”之别的印象。

　　1.“拳”、“道”之异

　　拳，《说文》：手也、《诗•小雅》：无拳无勇。如唐手、采莲手，它的习惯语境还类似于“掌”、“腿”，如八卦掌、谭腿等等。《周易•系辞上》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拳、掌、腿是“有形”的，所以历来称“拳术”、“拳法”，阴藏拳、腿背后的文化内蕴，而不必讲“拳道”、“腿道”。然而传统武术在当代的传承环境已大不同，在国学、传统文化都式微而亟需恢复的当下，传统武术失去了太多文理和内涵的土壤，民众尤其是青少年不得不站在西方流行文化的视角里“带着眼镜”认识传统武术，从健身、养生等等功能上接触传统武术。那么，以肢体直观命名的“拳”、“掌”、“腿”之名，是否能给当下潮流里的人们以完整、丰富的文化精神直觉？

　　2.日、韩武道之名

　　据了解，1911年左右日本用“武道”这一概念统称各种武术；韩国在1955年开始以“跆拳道”一词命名。这种形式上“名”的区别，还被日韩赋予了诸如：“心、技、体一致”等等许多精神文化内涵，并通过场馆、礼仪和各种程式向学员传授、向世界传播其形象。而国内的太极拳，在长期广场化、公园化、体操化、老年化的形象、印象下，打太极拳似乎逐渐沦为“拳术”，而“哲拳”、“文化拳”的内涵却如陷沼泽难以彰显。

　　《大学》讲：“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老子》言：“大道泛兮，其可左右”。时代日新，潮流日新，过去朴素的流传方式放在当今，也许被视为随意而近乎“粗鄙”（质胜文则野），且名用“拳”术，故而要以“哲拳”、“文化拳”来诠释其文武双修。

　　3.民众的心理、喜好

　　《大学》说：“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老子》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这些“以人为本”的经典思想，不知可否视同为跨越古今的“心理学”。新的历史时期，对百姓来说，习练太极拳不以武备为首要目的，而以强身健体、养性怡情为出发点。传说中江湖和武林的呈强斗狠、比拼厮杀是否为现代人们所喜？拳、脚、枪、棍容易让人产生民间争斗的直接联想，“术”、“道”有别，而“登大雅之堂”或许是当今传统武术可以突破的瓶颈。

　　4.拳以载道

　　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太极拳是武林中“最内涵”的门派之一，如从拳（术）馆进为“道馆”、从传拳进为传“道”，“太极”言哲学，“拳道”即技进乎道：传授整套的传统太极价值观和方法论，用时髦而不太恰当的说法可叫“整体解决方案”。

　　二、复礼

　　《论语》：“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中华以礼仪之邦为天下敬仰，可惜在当代礼仪也式微，武林中或也难以避免。孔子论《诗》，曰：“思无邪”，是一种“约束的美”。众人皆知“止戈为武”，同理：武术在冷兵器时代为实战而生，在当今没有以礼约束的武“术”，难于论“道”，难于可“观”。京剧里有“武戏文唱”，恰恰是武功境界的展现。

　　据资料载：“跆拳道比赛时的敬礼要求自然立正。双手握拳置于身体两侧，腰部前屈不小于30°，头部前屈不小于45°，鞠躬……训练时，进入场馆后以端正姿态向国旗敬礼，然后按馆长、教练和长辈的次序依次敬礼，每次与同伴或队友合练时也要向对方行礼。运动时道服松开，要停止运动，转身背向国旗、会旗和教练员及同伴整理道服，整理好后方可转回。” 又如日本武道的练习特别注重服装与道具，这些服饰既有演武、竞赛的需要，又体现一种敬天敬神、崇尚传统的心态，还表示技艺与人品修养的不同梯次…… 这样的武道，可否观？可否信有所依、登大雅之堂？联想近年来韩国文化为什么风靡，从《大长今》开始，他们鲜明的传统风格当中，繁琐却文雅的礼仪是不是起了很大的烘托作用？虽然国家间的竞争从未停止，但在西方主流的崇力文化之中更凸显出东方礼仪之美，可谓“万绿丛中一点红”，让人尊重、敬仰他的文化。礼虽然是形式，但如果没有形式美，“酒香也怕巷子深”，那样的话，如何能在新时期下让大家感受、认识我们的“文质彬彬”呢？

　　恢复、制定礼仪这项工作离不开各门派内部的主观探索。《论语》“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凡所有太极主旨下的举止衣貌言行，就像跆拳道所说的：“以礼始，以礼终。”那么太极的“哲拳”、“文化拳”、“文房架”等等许许多多的哲学内涵和道学修养就有了载体，能够被习者直观感受与遵行，由此而入门进阶——从“形而下”之术溯至“形而上”之道，体验太极博大精深的真正奥义，乃至实现生命的升华。这不仅是教拳学拳，更是求道、修道、得道的过程，是西方马斯洛所谓的最高级的“需求层次”产品。

　　三、太极拳的生活美学

　　美，是人所共喜、跨越时空的。“生活美学”是一种当代美学的新转向，简言之就是“审美日常生活化”。典型像台湾的诚品书店、食养山房，也称为“文创产业”。把美融入日常生活：书店、饭店、咖啡馆不再是传统概念中单一的功能，而是无时无处不提供审美的愉悦。

　　当然审美的境界不同，现在通常的生活美学多偏向于视觉美、设计美、装饰美，而我们的太极拳道展示更深刻的正气美、礼仪美、健康美、修养美、道德美……陈沛菊老师曾赠言：“研太极拳法，修太极人生”，这就是我们太极的生活美学。以符合时代的视觉美、礼仪美为形，以人类同仰的健康美、道德美为质，使人生因太极修炼而从内而外地化于美。

　　融入生活，但未必一定是广场的、随意的、粗鄙的、唾手可得的。正如大碗茶是大碗茶，茶道是茶道。或许生活美学可以作为太极沟通时尚和传统之间的桥梁。

　　四、交流与跨界

　　新时期下全世界的人都渴求身心和谐，太极拳拳以载道：从“形而下者”到“形而上者”，不就是人从物质环境向精神境界修行的历程吗？文质彬彬的人生对于人类福祉的探索、实现，善莫大焉。

　　1.交流和跨界是当下的趋势之一。

　　太极拳作为“哲拳”、“文化拳”、“文房架”，可与“大雅之堂”多作交流，并以此进行衍生产品研发。所谓近朱者赤，跳出武林看世界，获得时代的认同、共鸣与尊崇。

　　2.重视养生等功能的追踪调查和效果评价。

　　例如某人在正确的理论方法指导下，习练太极一段时间内所感受到的身心状态的变化，这些第一手资料可以通过媒体或其它途径得到连续、可信的传播扩散。同时资料本身也可作为未来“大数据”研究之用……

　　2015年12月7日下午在瑞典卡罗琳医学院，以现代之形展示传统中医之功的屠呦呦女士，用中文开始了主题演讲：《青蒿素——传统中医给世界的一份礼物》……武术与中医工夫同源——江湖已远，道的礼物却更近于大众，这样说来，当代的武者都可以为需要的人连接文武之缘。

注：[1] 张令：《从跆拳道、柔道礼仪看中华武术礼仪》，吉林体育学院学报，2008

　　[2] 郑旭旭，袁镇澜：《当代中国武术与日本武道表现形式的比较研究》，武汉体育学院学报，2001.6

文/蒋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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