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中华武术》第十一期刊发路迪民先生文《太极拳理论奠基者究竟是何人?》(以下简称“路文”,对笔者分别发表于《中华武术》第七、第九期的文章《漫谈太极拳理论的基础》、《老三本之谜》进行了辨析和反驳。 首先,从“路文”中可知,路教授对“老三本”或者他声称的“老五本”是认可的,对其写作年代十分清楚。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对此进行破译解读,以让更多的人了解、熟悉它们呢?拙文中列举的若干篇拳论经得起任何人及时间的考证,我坚持自己的信念,也十分清醒,前面的路充满荆棘与坎坷,但我义无反顾,不会退缩。 其次,“路文”缺少对“老三本”本身价值的探讨与分析,似乎对其存在熟视无睹,而偏偏热衷于所谓“流传拳论”的分析。然而,很可惜,您所列举的每一本、每一篇均非“老三本”之前或同时期的作品,要么没有时间记载,要么比“老三本”晚四十余年。例如“路文”中作为论据的十三篇书目,最早的莫过于1921年。这些岂能和“老三本”相提并论呢?同时,恰恰反映了这些拳论受“老三本”影响的历史印痕。如果路教授仍不相信“老三本”之后公开面世的一些所谓古谱是“老三本”的翻版、模仿或者再创编,现举两例,只要稍稍动动脑筋,就可发现其中端倪。 其一,“路文”中罗列的拳论中有一句:“形如博兔之鹄,神如扑鼠之猫。”其实,在“郝和本”中,武禹襄(1812-1880)《打手要言》原文为“形如抟兔之鹄(“自藏本”为鹘),神如捕鼠之猫”,这就属于《打手要言》流布过程中的误传笔误。简析如下。“抟”,环绕;盘旋。繁体字写为“摶”,与“博”十分相似,极易混淆,事实也真的在转抄过程中弄混了,试想,太极拳高手与人较技,游刃有余如鹘之抟兔,真是神来之笔。而用博字,则相形见绌,难见其妙了。 其二,“路文”中提到的陈鑫(1849-1929)著《太极拳图说》,书后附录“蒋发受山西师传歌诀”,有一节几乎是武禹襄《打手要言》一段拳论的翻版。谨录于下:“举步轻灵神内敛。举步周身要轻灵,尤须贯串,气宜鼓荡,神宜内敛。莫教断续一气研。勿使有凸凹处,勿使有断续处,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在腰,形于手指。由脚而腿而腰,总须空整一气,向前退后,乃得机得势。有不得机得势处,其病必于腰腿间求之。”“左宜右有虚实处,虚实宜分清楚,一处有一处虚实,处处总此一虚实。上下前后左右皆然。”“意上寓下后天还。凡此皆是意,不在外面,有上即有下,有前即有后,有左即有右。如意要向上,即寓下意,若将物掀起,而加以挫之之力,则其根自断,必其坏之速而无疑。总之周身节节贯串,勿令丝毫间断耳。”该段翻版武禹襄拳论,将原文中“物将掀起,而加以挫之之力,”改为“将物掀起,而加以挫之之力,”两字相易,义理顿反,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太极拳以巧制拙、借力打人、牵动四两拨千斤之妙荡然无存。 因而,路教授用这些后传资料反驳拙文,忽视“老三本”的存在和价值,声称“那些被杨志英指称的武禹襄、李亦畬语录,实际并非武、李之作,而是早期流传的太极拳论”,便显得苍白无力了。由此,不禁使我想到了另一本书——宋慈(1186-1249)著《洗冤集录》。宋慈曾任大宋广东、湖南等地提点刑狱官,他总结宋代和此前法医方面的案例经验,以及本人任职时的实践心得,于1247年编著《洗冤集录》。此书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法医学专著,从而宋慈被尊为世界法医字鼻祖。“老三本”在太极拳学领域就如同法医字之《洗冤集录》,是当之无愧的太极拳理论体系的奠基之作。如果有人不知“老三本”之存在还情有可原,路教授明知“老三本”甚至“老五本”的真实可靠性,偏偏在“出现”和“面世”上玩起了文字游戏。 第三,虽然路教授口口声声提到“老三本”,实际上对哪一本都了解得不详、不深、不细。比如“路文”中有这样一段:“得到此本(丁丑本)复印件,当时以为是郝和本”,后来读到拙作,才醒悟。“我翻开一对照,果然与他本不同”。笔者就不明白了,一位堂堂大教授竟然能如此马虎!对“老三本”及太极拳理论稍有研究者,就知道“郝和本”现由上海人王慕吟珍藏。顾留馨(1908-1990)著《太极拳术》全文影印刊出该拳谱,这二者岂能混淆?看来,路教授以后要多多细心为是。 再如“路文”中所十分看重的“李亦畬自藏本的《跋》”。笔者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路教授以及所有太极拳研究者,“老三本”或者“老五本”均无此《跋》。路教授未曾见过“自藏本”内容于姚继祖先生(1916-1998)编著的《武式太极拳全书》全部转载,不妨查阅。为此,我还请教求证了“自藏本”的现在持有者李旭藩先生,以及曾经目睹此谱的姚继祖先生的几位高足金竟成、胡凤鸣、钟振山等,他们均不知《跋》文出自何处。其实,该《跋》首见于徐震著《太极拳谱理董辨伪合编》和《太极拳考信录》,摘自被徐氏称作“移录本”的一本拳谱。那么,疑问由此而生,为什么“老三本”中不存在的东西出现在“移录本”?它又是怎样一本拳谱呢? 所谓“移录本”,是郝为真三公子砚耕(1904-1947)笔录整理的一本拳谱。郝砚耕,名文田,字砚耕,自幼随父、兄(月如)习拳,功底深厚,尤擅打手;河北大名七师毕业班,就职于河北省第十三中学,任图书管理员,先后辅佐月如及张敬堂(十三中体育教员)在十三中推广教授太极拳,1932年,兼任永年国术馆教练,入股参与筹建太极酱园。“七七事变”后,广府沦陷,他拒不受聘于日伪永年中学,赋闲于家,授子弟习拳。砚耕人到中年,即逢国难,身处逆镜,不能尽展其才,终抑郁成疾,英年早逝,时43岁。他曾经整理手录一本太极拳谱,这就是徐震所称的“移录本”。此本后由月如收藏,现去向不明。徐震在《太极拳考信录》中写道:“移录本较写本(指‘郝和本’)多四篇,即十三刀、十三枪、太极拳白话歌、李亦畬跋四篇。此四篇唯李亦畬跋廉让堂本亦无之,余三篇廉让堂本中皆有,只十三枪题为十三杆……” 文中所谓“廉让堂本”,指民国24年4月(1935年),李槐荫(李亦畬孙,李宝廉子)于山西太原铅印出版的太极拳谱,原名为《李氏太极拳谱》。系依据“启轩本”由李福荫(1892-1943年,李启轩之孙)重新编次章节,计七章七节,公开赠送,流布很广。“移录本”中有一篇李亦畬跋文,谨录于下:此谱得于舞阳盐店,兼积诸家讲论,并参鄙见,有者甚属寥寥。间有一二者,亦非全本,自宜重而珍之,切勿轻以予人。非私也,知音者少,可予者,其人更不多也,慎之慎之!光绪辛巳中秋廿三日(亦畬氏书)。 1993年6月,香港长城书社出版公司发行的由刘红年编著,李槐荫之子光藩主审的《廉让堂太极拳谱.拳架本》中,也收录此跋,但跋文增益数语,现抄录于下,供研究者参加:此谱得于舞阳县盐店,澄清母舅多有研究,后转交三舅河清带回故里。此谱积诸家之论,并参鄙见,有者甚属寥寥,间有一二者,亦非全本,自宜珍而重之,切勿轻以予之。非私也,知音者少,可予者,其人更不多也,慎之慎之。光绪辛巳中秋廿六日(亦畬氏书)。后文较前文虽有增删,但主旨未变。现以较早之“移录本”跋文为例简作分析。此跋虽冠以“亦畬氏书”,但疑点重重,至少八处。 (一)“跋文”与《太极拳小序》写法、文风迥然有异。“小序”写得平实、自然,而跋文故作奇辞倍感突兀,似受捕风捉影附会之风影响。这能是求真务实的李亦畬先贤的为人为文风格吗?我想,不是!附李亦畬《太极拳小序》(以下简称《小序》):“太极拳不知始自何人,其精微巧妙,王宗岳论详且尽矣。后传至河南陈家沟陈姓,神而明者,代不数人。我郡南关杨某,爱而往学焉。专心致志,十有余年,备极精巧。旋里后,示诸同好。母舅武禹襄见而好之,常与比较,伊不肯轻以授人,仅能得其大概。素闻豫省怀庆府赵堡镇有陈姓名清平者,精于是技。逾年,母舅因公赴豫省,过而访焉。研究月余,而精妙始得,神乎技矣。予自咸丰癸丑,时年二十余,始从母舅学习此技,口授指示,不遗余力。奈予质最鲁,廿余年来,仅得皮毛。窃意其中更有精巧,兹仅以所得笔之于后,名曰《五字诀》,以识不忘所学云。” (二)所谓“跋”一般为写在书籍、文章、金石拓片等后面的短文,内容大多介于评介、鉴定、考释之类。李《跋》未收录于“老五本”中,可见它不是与《小序》呼应之作。从内容上看也的确如此,因为两文陈述的不是一回事。从时间上看,《小序》写于“光绪辛巳中秋廿六日”,《跋》作于“光绪辛巳中秋廿三日”。《跋》早于《李序》,由此可见,此跋不对彼序。 (三)上文已介绍,“老五本”中没有此《跋》,却出现于半个世纪后他入撰录得拳谱中,且写作时间又在《小序》之前,令人费解,不免生疑。 (四)《小序》中一篇“王宗岳论”,到了所谓的“跋文”中,便摇身化作“此谱”,即一套拳谱。变得蹊跷,前后自相矛盾,不能不令人生疑。试想既然是拳谱,应当有拳套、练法、法理、口诀吧!在哪里?谁也找不到。 (五)“跋文”强调突出“此谱”“兼积诸家讲论”,舍此,便是“参以鄙见”,好像对武禹襄拳论有意回避,显非李公所为。 (六)既然所得拳谱,“兼积诸家讲论”,可证从舞阳盐店所获之谱内容丰富,绝丰一二家之谈。也就是说,除了“王宗岳论”,还应该有其他人讲论。那么,疑问由此而生,这些讲论在哪儿呢?我们也找不到。 (七)《小序》中武禹襄问艺温县赵堡镇陈清平,而拳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于舞阳县盐店,两地非一县所属,相距六七百里之遥,为什么凭空就联系在一起了呢? (八)如果舞阳所得拳谱属实,这足以震惊武林界,此谱真可称作“武林秘笈”,那么如此珍贵的拳谱为何下落不明,突然出现,又突然从人间蒸发了呢? 综上所述,可以断言,此《跋》绝非“亦畬氏书”,而是后人代表之作,故弄玄虚。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了武莱绪(武禹襄之孙)于民国23年(1934年)所写的《李氏太极拳谱.附录》,他在《先王父廉泉府君行略》一文中写道:“太极拳自武当山张三丰后……”武莱绪言称太极拳创自张三丰显得十分轻率,徐震先生在《太极拳考信录》中这样评价:“莱绪此文,作于近年,当杨派太极拳盛行之后,附会神仙,复为人情所乐从,故虽武氏之孙,亦不求其端,不考其实,于流俗盛传之语,直袭而不疑矣……足以淆乱视听……” 李正藩(1928年生,李福荫之子,李启轩曾孙)在《永年太极园始末》(见2010年《太极》杂志第三期)一文中也写到:“谓太极拳传自武当张三峰(丰),由于当时一度盛传源自神仙之说,以炫耀其神奇玄妙之术,武莱绪贸然从之,不作求证,实不可取。”同样,这篇所谓“跋文”也为附会之作,其用意无非证明拳谱之珍贵。因此,无论此跋是否出自郝砚耕手笔,他收录于“移录本”中,便犯了跟武莱绪一样“淆乱视听”的错误。另外,“路文”紧紧盯住拙作中三个“又曰”未另成一行移至段首而不放,我告诉您这是打字员之误。再者,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路教授还影印出“郝和本”两页不完整的三个“又曰”,请问为什么不将完整版的“又曰”公示于读者呢?是不是怕人知道第三个“又曰:每一动……”之后附有“禹襄武氏并识”之语呢? 第四,谈谈张三丰。武术界对张三丰颇具争议,他是什么年代之人至今未发现确切史料记载。武术流派托名由张三丰所创数不胜数,不独太极拳一脉。至于“路文”谈到太极拳中的一些拳论注有“张三丰遗论”、“张三丰著”等等,此说始现于民国时期,“老三本”中无载。下面提供一则信息供路教授三思。2004年《武魂》第五期刊发武当山金顶太和宫钟国华先生文《小议武当武术》(原稿名《武当武术探秘》),其中写道:“据不完全统计,以张三丰为祖师的有100多个门派,500多种套路……” 这就足以令人警醒,还用再赘述吗? 第五,对于王宗岳的研究,我在《武魂》《太极》杂志上发表过文章,今不妨补充说明几句。“王宗岳”与“太极拳”相联系,最早的文字记载出自“老三本”中的《山右王宗岳太极拳论》(以下简称“王论”。志英:“王论”与王宗岳《太极拳论》属于两个概念。如此一变,往往产生歧义,认为署名王宗岳的拳论不止一篇),清代关于王宗岳与太极拳的记载除此便查询不到更多的蛛丝马迹。自民国时,太极拳蓬勃开展,使得学术界产生了对王宗岳研究的兴趣,出现了如王宗、王宗道、王林帧就是王宗岳的猜测,进而将这些毫元关联的人名统一成“王宗岳”。当代,李紫剑先生大胆断言:武禹襄就是王宗岳。受此启发,我的眼前顿时一亮,原来的死胡同有了出口,见到了光明。顺着这条思路,的确发现许多问题值得再论证,再推敲。同时,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的确能够证明这种断言的可靠性。当然,现在最缺少的就是直接资料。不过我和我的支持者仍在不懈努力做这方面的探索,如果可能的话,不久将公布我的另一篇研究论文《丁丑本的启示》,其中仍会涉及王宗岳。 写到此,我们不妨换一角度去推断“王论”的真正作者是谁,即能写出如此言简意赅,字字珠玑的拳论必须具备的条件是什么,至少有以下五点:1、极其深厚的文学功底;2、极高的儒家思想修养;3、高超的拳艺,对多种拳术有深入研究;4、具备开拓创新精神,大胆冲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传统思想束缚;5、较为殷实的家庭生活作后盾。目前资料显示能够符合这些条件的有谁?只有武禹襄。如果王宗岳果真存在,并写出震古烁今的拳论,而在历史上除了“老三本”中五个汉字“山右王宗岳”便没有了其他印迹,这不能不令人大惑不解。 第六,王宗岳资料极度匮乏,而武禹襄则不同。武氏家谱保存至今,《广平府志》清代《永年县志稿》、民国《永年县志》、吴鸿恩编著《永年拳术》、《武禹襄墓表》等,以及口传资料,都对武禹襄有较为详细的记载,一个鲜活的太极拳创拳宗师的伟大形象栩栩如生,就在眼前。“君(武禹襄)博书史,有文炳然,晃晃埒伯仲,而独绝于有司,以诸生终。道光二十九年,朱侍郎尊视学广平,能君文,以为老宿,冕同试生,将选贡成均。而是时,祖墓适陁陊于盗,当事其稽,不即贞治,愤争于庭,继以号泣,卒以戆直忤某,叕其行,上之学使。时榜且发矣,竟铲君名,而易以他人之不逮君者。君既不幸见黜,复连试京兆,再荐再黜。幡然曰:‘得之不得命也……其在我者之所为,此何为者哉!’于是绝进取志,……”(摘自《武禹襄墓表》,王树楠撰)“性至孝,尚侠义,好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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