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笔者:现在很多人都说,姚先生当年拜王老为师,三年就成了,到了您这一代,为什么做不到? 崔老师:这个问题,姚老师跟我说过,他说:“瑞彬,你现在跟我那会儿不能比,我年轻那会儿一天到晚吃饱了就是练拳,什么都不考虑,根本不想钱的问题。你现在必须上班,你不上班就没人给你饭吃,你都这么大,不能老是靠父母。所以说,你又要上班,又要练拳,练成这个东西的战线就要拉长一些。我那会儿需要三年,你现在就要六年,有可能还会长一些。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毅力和意志就非常重要,如果经不起磨练,将来还是不成。” 崔老师:那时候除了跟老师练,我家里、厂里还有一帮人,天天实战。有一次,在姚老师那儿练,他给我们看着,他说我:“你那么花哨干什么呀?你就按照基本间架去做……。”后来,他认为我基本功具备以后,才让我“活”起来。他跟我讲:“一开始必须要大刀阔斧,要果断。看着能打就打了,打不着那是后话。等到你具备了这个基础以后,你再注意细节。” 笔者:您能说说意拳实战的细节都有哪些吗? 崔老师:所谓细节就是手法暗示、脚法暗示、步法暗示和精神暗示。最高的就是精神暗示。当然还有神光笼罩的东西。有了这些你才能更细腻、更丰富、更饱满。姚老师跟我讲实战,地方大怎么去做,地方小怎么去找,对方急怎么做,对方不急又应该怎么去逼他。1981年以前,姚老师带我推手、实战比较多。1981年之后,他就隔一段时间带我推一次手,做做实战,然后给我讲里面的东西。有一段时间,姚老师给我规定在和别人实战的时候,三分钟一个回合,一个回合里只允许我出三拳,这三拳什么时候打不管,所以,在三分钟里,我每出一拳,都要做到稳、准、狠,他用这种限制的方法,提高我在实战中的步法、身法等等,提高我把握机会、把握火候、把握打击质量的能力。 笔者:姚先生带您推手、实战,都是真推、真做吗? 崔老师:对。他带我推手时候,我也是真推。一感觉有机会,我就发力,也想把老头儿给发一下看看怎么样(笑)。那时候年轻嘛。我刚一发力,姚老师就那么一紧,“哇”地一下,我就觉得跟有几百斤东西给我压瘪了一样。我刚有这种感觉,突然间这个东西又像被风刮跑了,“刷”地飘走了。所以说“力涨如海溢,身动似山飞”。那种虚实、动静、紧松,让人感到高深莫测。他带我实战,我也是真打真玩儿命啊。可就是打不着,踢不上。很多时候,感觉我的拳都挨上他了,可就跟摸了他一下似的,无从着力。看他的动作也不快。但是他的两只大手总是在你面前,无论你怎么动,怎么左闪右躲,上窜下跳,他就像事先知道一样,那两只大巴掌,永远在你眼前等着你,说打就打上了。经常有这种感觉,当我往前进步的时候,他往后一走,手跟着往后一拉,我的头不由自主地像被他的手拉过去一样,他的手一停,我的头就往他的手上撞,就跟被吸住一样。 笔者:敖石鹏先生生前曾经跟我说过这么一件事,当年气功热的时候,敖先生跟姚先生说起气功发功的事情,并问意拳有没有这个东西?姚先生不愿意谈这个外气的东西,见敖先生一再追问,就“咳”了一声,举起一只手,隔着饭桌,照着敖先生面部的位置,做了一个很小的发力动作。敖先生当时的感觉是被一个大纸团打了额头一下,吓了一跳。您跟姚老师那么多年,有没有接触到这个东西? 崔老师:姚老师一直不愿意谈这个东西,包括他写的书上都否定这个。他是不想让练拳的人陷入误区。其实,这个东西是有的。他是1978年跟我说的。当时我为了练拳经常泡病假,把很多东西都舍了。 笔者:您后来为了练拳辞职了是吗? 崔老师:那是1981年以后的事儿。当时在乡下那种环境谁也看不到这个拳以后能有多大出路。所以,姚老师跟我说发功这个东西,为的是今后我能够多一条生路。他说:“现在你年轻能打,你到了六十岁还去打啊。”所以他跟我说这个东西,对医疗治病很有好处。对这个我有体会。当时我们厂医院有一个叫张庆春的女同志,她是胃下垂。我说小张我给你治治。让她站在那儿,我给她发功。一开始还没有掌握到里面的那些变化。那个频率一直就很强,也就是三五分钟的样子,她就受不了了,就开始出汗站不住了跟要虚脱似的。我就让她坐在沙发上,我又放缓了去做,她马上就感到舒服了。现在有一些朋友身体有病,我也会用这个东西给他们治治,效果非常好。 笔者:您说过姚老师教人非常严格,那么在那些年里,姚老师跟您急过没有? 崔老师:急过。在先农坛训练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光子(姚承光)练实战,姚老师在屋里站在窗前看。我们俩正打着,姚老师突然推开窗户,对我发了火,他说:“瑞彬!你那是干吗呢?”我一听就愣了,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冲我发火。这时,姚老师从屋里走出来,又说光子,光子刚一辩解,姚老师就急了,他说:“瑞彬不揍你,我揍你!……”然后,姚老师起急地说我:“瑞彬呐瑞彬,你现在不打他,难道你愿意看着将来别人打他吗?……”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姚老师在教拳时,不但对自己的学生严格要求,就是亲生儿子他也决不姑息。其实,他这样做也完全是为了光子的将来负责。在跟姚老师练拳的那些年里,虽然说姚老师骂我的次数不多,但是每当他骂自己儿子的时候,我就认为那也是在骂我,因为老师骂自己的学生,毕竟不像骂儿子那样张嘴就来,但是我心里明白,说光子练拳中出现的毛病,我也一定要注意,千万别让老师说的同一个问题在我身上重复第二遍。1982年的时候,我们正在先农坛集训。一天训练完了,姚老师叫住我说:“瑞彬,呆会儿你跟我走吧。上我那儿。”我说我还要去办个事。姚老师说:“你明天再办!”我一听,知道老师找我有事,就跟姚老师回了家。那时候姚老师住在马甸。在家里吃饭时,姚老师说起我在和练这个拳的一些朋友来往的事儿。他知道我这个人讲义气,别人问什么,我都不好意思不说。可是他认为那些人不正经练,老问东西,不能什么都说。姚老师说我:“你得听话!……”随后,我们说起先农坛的训练,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以后先农坛训练你就管!”我说有您在那儿呢。姚老师说:“谁要是敢不听,你就说是我说的!”从那以后,就让我在先农坛带着训练。后来姚老师到河南去,临走之前嘱咐我,他说:“瑞彬呐,我走之后,这儿你就盯着。如果有来交流的,你就出面。”果然,姚老师走后,有一位练拳击的来找,我和他进行了切磋,那天(薄)家骢在,他给当的裁判。切磋时,因为对方的水平较高,我出手就比较重,结果,意拳研究组的侯志华教练跟我急了,批评我不该出手太重。他告诉我,对方现在屋里躺着呢……。那时候年轻气盛,经常和人比拳。 笔者:很早就听说过意拳的穿透力很可怕。对于您和外人比拳,姚老师对您有没有什么规定? 笔者:曾经有人说您是姚老师的打手? 崔老师:曾经有这么一说。我那时候和人比拳的机会要比别的师兄弟多。那是1981年,上海的《解放日报》发表文章,上海一位姓王的拳师自称1937年在烟台击败过“武林巨擎王芗斋”,影响挺大。姚老师让我跟厂里请假,带我到上海,找到《解放日报》编辑部,见到发表这篇文章的编辑程康宣。姚老师说:“据我所知,王老根本没有去过烟台。既然王说他打败过王老,我要当面和他核实一下。虽然在乡下十年我没怎么练,我也可以和他切磋。如果他有学生愿意交流,我也带来了学生,他们可以试试。”程康宣说,原来王跟记者说的要比登出来的文章邪乎的多,都被他删掉了。听到姚老师的意见,程说可以,回头就叫:“王老师,王老师……”,一看人没了。他说:“你们进来的时候王老师正在这里……”上海武协主席顾留馨和上海体院武术系主任蔡龙云先生征得姚老师的同意,二人共同设宴,请王前来和姚老师说清此事,但是王那天没有去。我们打听到王平时较学生练拳的公园,去找他们,到了那儿也没见到他们。后来,为了挽回影响,《解放日报》发表了张长信师伯介绍王老当年在上海传授意拳引起轰动的情景,此事就这么过去了。1985年姚老师去世之后,我去天津看望赵道新大爷,一进门,赵大爷就说:“小崔呀,辛苦啦辛苦啦。”我一听,就知道姚老师生前把我们到上海找王某某的事情告诉了赵大爷。我说:“我老师告诉您啦?”赵大爷说:“我都知道啦、知道啦。”我坐下之后,赵大爷说:“本来呀,你们去上海之前,你老师来天津,跟我商量这个事儿。我本来不同意你老师去找他。王老已经是故去之人了,咱们后人没必要因为这些事情跟他们(指王某某)计较。但是话说回来了,”说到这儿,赵大爷“咳”了一声,说:“谁让你老师他是扛这大旗的呢!” 笔者:现在网上、杂志上,又有人自称如何如何打败过王芗斋。 崔老师:我知道。说这些话的人都已经没了。对这个问题,我同意赵大爷当年的观点,姑妄说之,姑妄听之吧。其实,我不是说王老没有输过。任何一位拳术家都有不行的时候,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成啊。王老自己就对弟子讲过,他早年不行的时候,挨过的那些打,挨过的那些摔。但是你不能为了某种目的的瞎编,那些编故事的人,编都编得不圆。 笔者:客观地讲,即便是后来成为拳术家的那些人,一生之中也会有哪天身体不在状态,哪天轻敌没有注意而失手的时候。这种事情很多。很多人不肯接受师父、师祖们曾经失手的事实,是因为有一种感情在里面,认为师父、师祖失手了,我这一派就不行了。其实没有必要。因为,不管什么原因的偶一失手,并不能说明那些拳术家的功夫不行,那一派的拳不好。 崔老师:拳王阿里也不是百战百胜,但他依然是举世公认的伟大拳王。你评价一位拳术家功夫的高低和他在拳术上的造诣,你只要了解一下他现在留下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你就清楚他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我认为活着的人,你只要是真练拳的,应该把精力花在研究前任留下来的东西上,花在培养下一代人身上。得让他们成为能征惯战的人,经得起实战的检验,这才是正道。 崔老师:对呀。虽然王老讲,技击乃末技,但你首先要具备这个末技,想成为一个拳术家必须有这个过程。有人说我是姚老师的打手,后来王玉祥大爷跟别人说:“瑞彬可不是光会打,他可懂拳,他在拳理上给我讲的很清楚。”1994年我和窦(世明)师叔到深圳去教拳,阿根廷的佟国藻、加拿大的汤汝昆师叔都带人过来。教拳从头到尾都有录像。这个录像又转给霍震寰先生,他又给我复制了一盘。这盘录像,后来通过韩嗣煌师叔转给(白)学政,学政又转给我。录像上有我的示范和讲话,韩师叔他们都看了。韩师叔把我叫到他家里,对我说:“瑞彬呐,以前跟你接触少,不了解,以后你要经常来,在实战上多带带他们。” 笔者:刚才说到您为了这个拳辞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老师:1981年的时候,我和姚老师刚从上海回来。北京市要开展散打。吴彬要把我调过去搞散打,也就是后来的北京市技击研究会。可是我们厂说什么也不放。吴彬就给我出主意,说你只要能借调过来两个星期,我就有办法给你调过来。可是我们厂死活不放,我没有办法。后来见我实在过不来,吴彬才调梅惠志过去。
崔老师:1981年底、1982年初,北京市体委科研所成立意拳研究组,进行了大量的运动方面的试验,把意拳的训练方法应用到其他的体育项目之中去。修瑞娟那个“微循环系统是人的第二心脏”的科研论题,我们就帮她做了很多试验,证明她那个论点是正确的。还有,我们到国家体委,我记得当时有我、光子、高长有,在跑步机上,和田径运动员一起跑一千五百米。跑之前都做了血压、脉搏等方面的测量,跑完以后,看谁用最快的时间恢复到跑之前的状态。虽然我们没有运动员跑得快,但是我们已经尽全力了。我恢复得最快,用了四分钟多一点,就恢复到平静状态了,就用站桩和试力恢复。运动员用他们的方法需要十二分钟才恢复到平静状态。事实证明,恢复的时间越长,就越影响他进行大运动量的训练。姚老师帮助我们国家亚洲铁饼三连冠李伟男训练。他当时要想参加世界大赛,必须突破61米大关。那天,李伟男的比赛和训练录像拿到意拳研究组,让我们看。姚老师问我:“瑞彬,你看他有什么毛病?”我就注意看李伟男在铁饼出手的一瞬间。我说:“他的头折着呢。”姚老师一笑。凡是投掷的项目都一样,出手的一瞬间,你上下的力没有,离心力就减弱。这就好像一个车轴,轴弯了轱辘怎么转?姚老师帮助李伟男训练铁饼,当然是用意拳的训练方法辅助他训练。 笔者:都用了哪些意拳的方法呢? 崔老师:除了教他站桩解决他自身存在的问题,另外根据铁饼的运动形式,在他铁饼出手一瞬间之前的动作,就让他空着手做,手里没有铁饼就跟做试力一样。如果是右手拿铁饼,你的左手就要和右手呼应起来,你左手向外伸展的意识、意境的远近很关键。所以说,意拳的训练,不简单是在那儿站桩啊、试力啊。就说站桩一点,它已经是精神、生理、心理三者合一的训练了。这三者的关系也像一个圆,相互影响。在北京市体委科研所这段时间,姚老师是非常想通过这个契机,把意拳的训练方法,结合到现代体育竞技中去,帮助他们提高成绩。1981年的大年初三,那时候姚老师住在小关儿。中午吃完饭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北京市体委和国家体委的两位负责人,正在和姚老师谈话。我就听姚老师说:“让我给你们训练拳击没有问题,我给你训练三年你要几块金牌?我给你训练五年你要几块金牌?你说个数。我没有别的条件,就一个条件,我训练就要听我的,你别给我派指导员。”
崔老师:所以,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以我现在培养人、训练人的体会来说,没有这个指导员还不行。因为人的思想工作最难做。但是,指导员要摆正位置,不能越俎代庖。 笔者:在科研所怎么做实验呢? 崔老师:在科研所做实验的时候,我们身上插着很多线路,和仪器连在一起。我们都站撑抱桩,姚老师也站。我们站桩在仪器上显示的是一条起伏跳动的曲线,姚老师的就是这么宽(约两寸)一道带子,什么也没有。医生非常不理解,看一眼仪器,看一眼姚老师,看一眼仪器,看一眼姚老师……虽然姚老师就是那么一道带子,可是他头上在冒汗,说明他身体里在高速运动。在先农坛集训时,一位搞田径训练的贺教练看到姚老师光着膀子在那儿边走边练,不发力的时候,姚老师身上完全是松弛的,只要一有发力动作,他后背上就会立刻出现一条一条的肌肉。对此贺教练十分惊奇。带我去上海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洗澡,我看到姚老师的小腹真跟一个气球似的,非常圆。这里牵涉到三个层次的问题。一个是小腹松圆,一个是小腹常圆、一个是小腹实圆。
崔老师:这样的追求并没有错。但你不要盲目地追求。你要明白那个过程是什么。这个过程就是训练方法。就好像咱们要上房,就得有梯子,梯子就得有牚儿。需要几个牚儿才能上房,是根据不同人不同素质来决定的。这是最关键的。如果说王老安了三个牚儿;姚老师给搁了五个牚儿;到了我这里,这梯子我可能给它搁八个牚儿。这也是客观规律。因为时代发展了,科学在进步,但是人在本能上却退化了。像意拳虽然重精神、重意感、重体认功夫,但它更重自然力的训练。人的本能退化了,功夫的提高自然就不如前人,所以就更应该在训练过程中,循序渐进,才有可能掌握这个东西,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王老说:“一抬手、一提足,你要干什么?它的目的是什么?它的结果是什么?它的中间过程、现象,又是什么?”你从一开始不会发力,到你能发力,而且还能放人,这个过程是很重要的。
崔老师:是。比如说我在乡下跟姚老师练技击桩的时候,对身体既要提拔,胸又要微含,总是做得不到位,姚老师说“你摸摸我这儿。”他在那儿站技击桩,我一摸他的心窝,立刻就明白了。再站,里面的东西一下就找着了。再比如姚老师给我们示范打沙袋,讲那个力怎么发。他说:“你们不但要看我打沙袋的动作,还要看我的神态。”就是他打拳发力那一瞬间的神意,你一看,再练就不一样了。 笔者:卜恩富先生曾经跟刘普雷老师说起王老和王老的那些弟子们。卜先生说:“王先生的弟子里。一个宗勋、一个道新,我惹不起,其他的远了打近了摔……。”北京的老一辈武术家们,很多人提起姚先生都以“拳阎王”称之,对姚先生在拳学上的造诣,十分敬佩。 崔老师(点头):姚老师的过早离世,对意拳的损失不可估量。否则,意拳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当年,姚老师从和平里医院转到安贞医院的时候,因为之前霍震寰先生和姚老师已经商量定了,要拿出三百万给姚老师搞一个训练基地。姚老师住院以后,霍震寰先生还要继续做这件事。我和张(中)师叔、敖大爷三个人去看房子。看的是西单民族宫对面文昌胡同的一个院子,有四五间房子,院子一百多平米。当时,我们就想把这个院子买下来。后来,因为有一部分人提出来,要发展意拳,就要拿这笔钱以商养武,要拿着这笔钱先做生意。姚老师认为霍震寰拿出这笔钱就是为了发展意拳,要经商人家也不给你,你也不会经商。有一天我在医院陪着姚老师,他在病床上给霍震寰先生写信,我看到信上写着:“这笔钱就是为了发展意拳而用,不能乱用。没有我的话,这笔钱谁要也别给……”姚老师写完这封信,让我给发的。没有多久,姚老师病逝。这件事就放下了。 崔老师:姚老师住院期间,我和光子、荣子、虎子(李鸿锦)、学政、魏玉柱,我们几个人每天晚上轮流值班。姚老师说:“咳,我这一病呀,也都耽误你们了。”所以,虽然他打着点滴,还让我们在一边练,他给看着。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做那个大的提按试力,姚老师说:“你还得放大……还得放大……再放大……哎,行了。”他告诉我:“你记住了啊,这就是鼓荡力。”那时候他跟我讲,以后那些老人儿我应该怎么去处,那些年轻一辈的我应该如何,这个拳里的每一个人都跟我说到了。看到姚老师已经快不行了,一天,有我和敖大爷在他身边。敖大爷说:“瑞彬,你还不问问你老师有什么交待的没有。”姚老师躺在床上,示意我跪在床前。他说:“该说的我以前都跟你讲了,我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他说:“你要记住了,别松劲,好好练,就行了。” 笔者:我听很多人讲,姚先生之所以过早的去世,是因为那么多年,各种政治运动的摧残,精神极度压抑造成的。 崔老师:文革期间的残酷我们都经历过,而姚老师在拳学上有他的抱负和理想,由于那种历史的原因和环境的压迫,一直不能实施自己的抱负,那种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当时转到安贞医院的时候,好多老人儿(姚老师的那些师兄弟)在一起开会,大部分人都不同意动手术。我和一些人就主张动手术,我说:“动也得动,不动也得动。动还有希望,不动一点希望都没有。”结果最后决定动手术。动完手术之后,主治大夫把我、敖大爷、师母还有光子四个人叫出来,跟我们讲,姚老师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不能动了。大夫只是给姚老师做了胃嘴儿改造,可以吃一些流食。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姚老师还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姚老师住院期间,北京市武协给予了姚老师大力的关怀,在用药上全力支持。因为有些药物是分等级的,像蛋白球蛋白,现在不算回事了,那时候非常紧张,不够级别不给你用。北京市武协就给开证明提供一部分,霍震寰先生也从香港买这些药物给姚老师。这样,姚老师从1984年的9月住院到1985年的1月11号去世,前后近半年的时间。姚老师去世的时候,我没在。这也是至今想起来让我负疚的事情。那些日子,赶上我奶奶也不行了,家里让我回去守着。我还跟光子说 :“老头儿这儿有什么事你赶紧通知我。”可能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吧,一忙,也找不到我了,所以老师去世那天光子也没通知我。我们给姚老师办完事儿后,老师兄许汝海在小花园见到我,一见面就骂我,他说:“你他妈跑哪儿去了?老师临死之前老念叨你,找你也找不着!”我听说那天在场的先是敖大爷、家骢、光子他们。快不行的时候,许汝海他们去了。让光子去马甸家里取东西,等光子回来后,老师已经没了。(说到这里,崔老师的神情有些黯然)。 笔者:我们换个话题吧,前面您谈了很多了,下面您能不能说说在先农坛集训时的具体内容? 崔老师:我们那时候训练是一个星期三次,下午半天,三个多小时。训练也是分几个阶段。开始要先站桩一个小时,然后做试力、走步。其它的不练。进入第二个阶段,还是站桩,这个时候的桩就跟前面的不一样了。站桩之后,开始打空拳,打进步发拳。那时候姚老师让我带着做,先是单手的,一个直拳、一个钻拳、一个栽拳,里面有三种变化。这之后再进行连拳、步法、身法,包括腿法的综合训练。练腿之前要压腿、踢腿、遛腿、做脚法试力。练腿的时候,一个球上下用弹簧或是皮条固定住,训练腿法瞬间发力的准确性和脆劲儿。接着又增加了打手靶。手靶分固定靶和移动靶。 笔者:意拳的打手靶跟散打、拳击的打手靶一样吗? 崔老师:他们说得不全面,他们的认识还有限,他们看不到意拳的实质。既不了解姚老师,更不了解王老。武术的发展不能老是看原来那点东西。应该把那些功法更科学化、更明朗化、更透明化。不能说的那么隐讳,意拳也是这样。 笔者:是不是姚先生的东西,跟王老的东西在表现形式上发生变化了呢? 崔老师:姚老师是在王老创立、发展意拳的基础上,把它更细致化、更明朗化,他用现代人体力学的原理来阐述这个东西。他还研究现代运动学、生理学、心理学、神经医学、运动训练等相关的理论。他尤其关注和重视拳击和泰国拳的发展动态,经常让我们观看、研究这些拳术的东西。他的训练内容,跟王老的东西是一脉相承的。比如说争力和反应训练,这是意拳的根儿,意拳离不开这个东西。在这方面你怎么去发展?你不能说出的拳理老是双关语,让人云里雾里摸不着。那样就会影响学生对意拳的理解。到了姚老师这里,在这方面他就让它更清晰、更透明,一些在王老那时候的说法和叫法,他就换了更现代的词汇,更容易理解。我们在先农坛训练的时候,韩星桥韩大爷、卜恩富卜大爷也去过先农坛看我们训练,一来给我们讲解基本功的训练,给我们做示范,二来给我们讲当年他们随王老回深县集训的情况。卜大爷跟我们说,他们那会儿每天训练,也要跑步、也要压腿、也要打沙袋。每天早晨练长跑,锻炼体能。从乡下跑到深县县城,王老在后面跟着,他们跑热了脱下衣服,王老给拿着。跑到县城以后,还要到城楼上压腿、踢腿。那时候,他们每天打沙袋。当时的沙袋跟现在的不大一样,是用锯末和沙子掺在一起。因为天天打,手就会破,流出的血渗进沙袋里,经过一个晚上,渗进沙袋里的血就会和锯末结成一个个疙瘩。第二天他们再打沙袋把那些疙瘩重新打碎。每天周而复始,训练之艰苦可想而知。我们让卜大爷给我们说说实战的东西,卜大爷说:“有你们老师在我不谈拳。要说我就说我练过的那个拳击。”卜大爷的拳击老师是意大利人。在没有拜王老之前,他除了是全国的摔跤冠军,还是职业拳手。所以,解放后的拳击比赛不许他们参加,因为参赛者都是业余拳手。还有窦师叔,到先农坛一看我们训练的那些内容,对我说:“瑞彬呐,你们可得好好练,现在姚师哥是真教人了!”窦师叔说:“很多东西,姚师哥过去都没教过我们。”其实,不是姚老师过去没教,而是比起当年那些东西,姚老师教我们练得更合理、更科学、更丰富了。比如说,王老那会儿就是单纯的跑步、锻炼体能。到了姚老师这里,他就借鉴了国外拳击的方法,变成了跑步发拳,来锻炼运动当中的高度协调能力。而意拳的跑步发拳跟拳击又不是一回事,它比拳击更细致,在跑动当中不但要求整体发力而且要有很多变化。还有,姚老师将拳击训练中打梨球的形式借鉴过来,加上意拳的内容。拳击打梨球,使原地不动用拳去作,而我们则是动起来用整体去做,培养你在高速运动中,高度协调统一的能力。这就是洋为中用,借用人家的形式,使自己原来的东西更进了一步。王老在二三十年代就提出研究人的细胞运动,那时候大家还都在研究肌肉群。王老的认识、观点和研究是超前的。姚老师在研究所的时候,在王老提出细胞运动的基础上,利用现代科学仪器,验证在功态中,人的肌肉、细胞、神经方面的变化,获得更为直观、明确的数据。老一辈没有这个条件,他们的教学方法是通过学生动作的外形来感觉他运动到什么程度。这样就容易出现问题。下功夫的学生有可能就会出现超负荷运动量,出现疲劳,人体内脏机能就会受影响,结果是欲速则不达。合理的训练必须是养、练、用合一。现在科学发达了,就要让这些东西具体化,让数字来说话。我跟姚老师练了那么多年,一直牢记老师的临终嘱咐,不敢懈怠。我接触过那么多姚老师的师兄弟,可以说王老各个时期的弟子都有,他们的东西我都见过,我对意拳应该有发言权。意拳的历史不长,到我们这里是第三代。王老当年创立意拳之后,也是在不断总结,不断试验、不断改革意拳的训练方法。到了姚老师这里,他在全面继承王老东西的基础上,通过实践、体认、总结,才逐步完善并形成今天意拳这种科学系统的训练方法。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还不能原地踏步,必须发展,必须与时俱进。否则任何事物都是一样,不进则退。 我发现近来有人把王老创立意拳之初写成,后来又否定的东西翻了出来,并且如获至宝。没见过王老早期那些弟子的人,可以看看他们留下的一些拳照和录像,你会发现他们早年的拳架和动作,还有很多形意拳的影子。现在有很多练意拳的人,练了很多年,由于没有从本质上认识意拳,真正理解这个东西,所以,他们练的教的那些东西,已经变了味道,有很多东西是望文生义,曲解意拳。 西方在很早的时候,已经把太极拳作为航天员的一个训练内容,来摸索、解决一点人在失重状态下的活动能力。 姚老师那会儿就说:“意拳很难练,如果你再不说,你再不用现代的一些科学手段来阐述他的原理,学的人就很难掌握。人家也在研究、发展,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超过我们。” 笔者:我倒是认为武术,包括意拳,即便是朝着现代技击的方向发展,融入到擂台搏击中去不但没有错,还应该大书而特书,因为这是武术发展的方向。 崔老师:你说得很对。 当年王老为了让弟子们参加拳击比赛,还要适应规则,改变拳架,这充分说明王老敢于打破传统,具有锐意革新的精神。 意拳,也包括其它拳种,要想生命力持久,必须顺应时代,只有这样,才能有一个良好的生存和发展环境,才能进行公平竞争,才能获得检验功夫真伪的机会。 否则,总是关起门来,自称老大,找出种种借口,替自己开脱,其结果就是自生自灭。当然,无论武术怎么发展,怎么表现,他内在那些技术与文化融为一体的本质的东西,决不能丢,这是意拳,也是所有拳种生存、发展的关键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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