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经营与开发再起纷争

      “傍少林”困惑

        位于郑州西南部的登封，盛产煤炭和铝矾土。不过，与大多数产矿区一样，登封据说再过一二十年，就要成为资源衰竭性城市。“发展模式必须转型。”登封市外宣办负责人说，当地的一个目标是，打造“国际旅游文化名城”。

        以旅游业为龙头的第三产业增加值，已占登封生产总值的1/3以上，而“登封旅游看嵩山，嵩山旅游看少林”，三十年来一直如此，当地政府也曾试图改变此格局，将饼摊得更大，减少对少林的依赖，却收效甚微。

        实际上，在少林寺所在的嵩山景区，自然尤其地质景观，在中国旅游版图上都位于前列。人文景观中，有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18处，省级23处，地市级更不可胜数。全球闻名的少林寺，不过是一个省级文保单位，却是最大的旅游富矿。

        嵩山景区管理委员会一位干部认为，景区内旅游资源的名实倒挂、冷热不匀，是少林寺与景区管理经营方产生矛盾的主因。登封旅游以前被嘲笑为“尿泡经济”，言即一次小便的间隔，就可游遍登封。近年来，登封官方竭力想留下游客，最有效的，还是耗资上亿元打造的《禅宗音乐大典》等项目，可这，还得与少林有关。

        “政府这些年失误的太多。”这位不愿具名的干部说，一个是投资失误，建了不少烂尾项目，浪费巨资不说，更耽搁了发展机遇，“嵩山景区30年前就有了，是44个第一批国家级风景区之一，管理经验曾经在国内领先，不少地方过来学。现在，我们得出去学别人。”

        二来，职能部门权责的交叉混乱，塞责坐误，该上的好项目眼睁睁地一个个流产。

        与此同时，释永信的少林商业帝国却风生水起。在少林寺商业布局早期，政府一般都持支持的态度。一份1992年的工商注册文件显示，组建负责人为释永信的“嵩山少林寺佛教文化开发公司”，获得了领导的签名支持，并且还属于政府招商项目，享受相关优惠。

        至今，除了注册的数十个商标，和旗下的众多公司外，少林寺在国内外发展了数十家下院和文化中心，还开了网店，贴牌的素饼禅果，已打入国内一线市场。

        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差距，产生了矛盾，也成为新矛盾的源头。“我要是少林寺的，也会瞧不起有关部门。”上述管委会干部说，在登封旅游“傍少林”的大前提下，如何与少林相处，需要高超的行政智慧，但很显然，有些人比较失败。

        登封市委一位官员抱怨，少林寺经常利用话语权和上层的影响力，对当地施压。“他们一个电话就可以联系到副部级领导，又认识不少全国性媒体”。

        但在当地，少林和释永信都不再游刃有余。少林寺至今只有60亩地，一直计划办医院、博物馆和新的禅院，却因为用地等问题，都进展甚微。设计面积为2万平方米的博物馆，还成了一个烂尾项目。

        一位寺内工作人员将之归咎于政府的不支持甚至阻挠，尽管少林寺的项目都存在用地政策的难度，但他们相信，只要政府支持，还是可以拿下来的。

        一位曾在嵩山景区管委会少林管理局任中层的人士称，少林寺的抱怨并非毫无道理。释永信曾试图在嵩山主峰峻极峰上建一个下院，被管委会否掉，内部理由是嵩山有三座山，少林已占了一座少室山，再上峻极峰所在的太室山，“就独霸嵩山了”。

        这样的理由少林寺显然不认可。“寺里每天下午6点关门，第二天早上8点开门，中间的时间才真正属于我们。”少林寺一负责人说。

       入股开发隐忧

        2009年与2010年之交的“少林寺被上市”风波，早已中止却余波未了。国企港中旅在少林景区矛盾中的角色，也在此次风波中凸显。

        根据媒体披露，登封市政府与港中旅斥资1亿元合资成立“港中旅（登封）嵩山少林文化旅游有限公司”，将少林寺景区部分资产并入上市公司，时间定为2011年。其中，港方占51%股本控股，登封市占49%股份，少林寺门票经营权等嵩山少林景区资产则被登封市作价4900万元入股。

        上市被阻，并成为一场公关危机，让登封市有关部门颇为尴尬。私下里，有官员指释永信故意偷换概念，将公司上市说成少林寺上市，广造舆论，“少林寺是文保和宗教单位，想上市都上不了，永信不可能不知道。”

        当时，无论面对媒体还是僧众，释永信都将“被上市”视作比1928年少林寺被焚更严重的事件。他跟身边人说，少林寺一旦被上市，就失去了话语权，如果有一个信仰其他宗教的外国老板买了足够多的股票，要求少林寺改名怎么办？

        有这次风波做“见面礼”，少林寺与港中旅的关系，也就一直处于某种“看透不说透”的局面。11月13日，少林无形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钱大梁称在外国出差，无法接受记者采访。第二天，钱介绍的一个负责接待的少林僧人向南都记者表示，少林寺与港中旅的关系一直比较“平稳”。

        公开的说法之外，暗流正在涌动。根据少林寺内部人士透露的数据，仅从2005年至2010年底，少林寺就被政府有关部门拖欠票款3900多万元。

        当港中旅入主景区后，按照少林寺与政府之前的协议，少林寺对门票的抽成，应该“日清月结”，寺里工作人员去公司看账目，一直无人接待，即使发了律师函，也无济于事。

       政府和港中旅内部人士却表示，少林寺的分账要求忽视了大量团体票、政府接待票等现实，要得太多。“我们一般不认为欠少林寺钱。”嵩山景区管委会一位干部说。

       无论认不认账，账都一直在记着。抛开少林寺与景区经营方的关系，少林景区经营部门内部的矛盾，早已暗流涌动，甚至会决定政府和旅游企业合股经营景区模式的结局。

        2009年底，在释永信为少林“被上市”焦虑之时，嵩山景区管委会的五六百名干部职工，正在为自己的前途忐忑。按照协议，他们都要以企业员工的身份进入港中旅（登封）嵩山少林旅游公司。

        转变不容商量。副局长级别以上的成为企业中的部长，新公司一共8个部，各部门各司其职，完全企业化管理。之前，在管委会内退，长期不上班的数名科级干部，都被喊回来在一线工作，否则将取消工资。

       细致严厉的制度，让上下都难以适应：请假更难；报销更严，买一个水龙头也得至少5个签名；尽管工资涨了，部分人收入却锐减。

        “这导致很多人没有积极性。”一位中层干部说，公司化的操作，也并不完全适合景区的管理，景区中数百棵树干死，就因为经费拨付的困难。

        从账面来看，港中旅公司化的操作，尤其是财务制度的严格，使得所辖之前一直微弱盈利或亏损的景区，盈利大幅增长。以少林景区为例，之前一年1.6亿元的门票收入，只有一两百万元的盈利。在港中旅接手后，1.9亿元的收入，就有将近4千万元的盈利。

        “主要是查补缺漏，政府的财务制度没办法跟港中旅比。”嵩山景区管委会一位人士说，他支持港中旅严管财务，之前揩油的人太多了。

        然而，港中旅少林景区的未来，目前似乎已出现了变数。在业内人士看来，上市的失败，丧失了短期内吸收热钱的可能，政府的热情顿减；原嵩山景区管委会人员的部门利益，也在各方博弈中表露无遗；最后一个，则是港中旅管理下导致的5A摘牌危机，也让政府的信任大打折扣。

        “这样下去的话，再次被警告摘牌是早晚的事情。”该公司一位中层干部说，政府多个部门数月对景区的整治，耗资一千多万，终于在5月份通过了国家旅游局的暗访复核。“但这还是以前政府直管的模式，管委会的书记还是负责全面工作，这实际宣告了公司化模式的失败。”

        经营上的变数，或许会令“少林寺”这一有着1500年生命的词汇，在江湖上再次激起新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