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经营与开发再起纷争

         一个导游站在那几棵著名的古槐之下，给大家讲少林寺上市的故事。“少林寺现在是一个上市公司，下边17个分公司，董事长是释永信……”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工作人员冲过来，没收了他的导游证，质问他哪里听来的消息。
        这个来自洛阳的年轻人马上被逐出少林，并被警告，“别让我再见到你。”

        一两个导游可以赶出山门，山门外的传说却无法从世人的口耳相传中驱走。近年来，关于少林的新闻，总是接近于丑闻。一二十年前，少林寺便开始注册公司，至今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商业帝国。方丈释永信一直将涉入商业，视作佛门入世的必经之路。少林寺香火已有1500年，释永信说他必须为下一个1500年考虑。

        但是，寺门之外，政府对少林寺商品化景点化的运作，却引起少林的反感。持续数年的“被上市”风波，将矛盾彻底激化，至今难说平息。2009年底，央企港中旅入主少林嵩山景区，在运作上市遭抵制失败后，与政府和少林寺的三角关系也陷入纠结之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禅宗六祖慧能大师的这首偈诗千古流传。少林寺是禅宗祖庭，它的尘埃又从何而来，将向何处呢？

         危机与矛盾

        去年12月底，即将进入旺季的少林景区，卷入了一场5A景区摘牌的危机。国家旅游局有关部门暗访后认为，少林景区管理混乱，游览环境、旅游接待设施、旅游秩序和管理服务方面皆存在问题。

        事实上，河南省此次有3家5A级景区都被宣布不达标，只是少林景区分数最低，又被媒体集中曝光。在一篇报道中，少林寺方丈释永信称，对少林景区环境“当然不满意”，并认为“个别领导干部与佛教界争利益”。

        据一位登封官员称，当时，郑州市领导已经要求督办整改了，释永信还如此表态，让当地雪上加霜。媒体的集中关注，也让登封官方不解和恐慌，因为国内乃至河南其他被评不达标的景区，都沉寂无声。到最后，此次风波，被认为来自深圳一家公关公司的幕后推手。

        “谁请的公关公司？大家都明白。”这位官员说，围绕少林寺的是非恩怨，早已半公开化，可是在登封，缺少一张谈判桌，能让涉事各方把话挑明，算一次总账。

        摘牌危机中，两年前的被上市风波再次被扯出，港中旅入主景区后的低效管理，也被少林寺诟病，成为有关方面与寺争利的新例证。

        “少林僧人走了一千多年的路，就在今天被断了。”少林寺一位负责人说，和尚们现在回家，只能走景区的消防通道。他们的汽车，也被禁止进入景区。在极力争取下，少林寺自制了十张“回家证”，算是解决了十辆车的问题。

        30多年来，检票口距离少林寺越来越远。最早，是在寺门；后来，挪到了数百米开外；现在，检票口距离少林寺门有两公里之遥。脚力不济的游客，只能乘坐十元一次的电瓶车。

        “一公里5块钱，这可能是中国最贵的车费了。”上述少林寺负责人说，自古以来，寺庙享十方香火，无论贵贱远近。但现在，景区一百元一张的门票，实际是在驱除香客。

        最新的一个故事是，有个内蒙古老板带着百万现金来少林寺烧香，却在景区检票口受阻，一怒之下，转而找到了开封相国寺。

        “这不是钱的问题，寺庙不能伤了信众的心。”少林寺一位接近释永信的工作人员说，鉴于此，方丈已多次在全国两会等场合，请求少林寺免票。可是，这些呼吁，除了加深与地方有关部门的矛盾外，毫无作用。

        谁争谁的利

        “你不能光听少林寺说。”港中旅（登封）嵩山少林文化旅游有限公司（下称港中旅）一位中层说，那天，少林寺一是没有做好预案，二来沟通态度强硬，对矛盾激化也负有责任。

        然而，在少林寺方面看来，“我开门招待我的客人，为啥还得你同意，还得去买票？”

        争论，就这样无休无止。更大的分歧在于，少林寺说自己所为种种，皆为广大佛法，而在部分官员那里，却有了另一种解释。

        登封市委一位官员质疑释永信的免票言辞，“少林寺说要免票，却还在门票里抽成，一百块里抽三十，他们不收这三十，不就是免票了吗？”该官员深谙有关内情，认为争斗皆因“利”字当头。

        这位官员的看法，在登封官场比较普遍：政府这些年内，为整治少林景区的环境，花了数亿元搞拆迁和基础设施，少林寺既然享受了这些，就不能脱离政府的规划和管理。对旅游资源的开发，本来就属于政府的权力。

        如果说即使存在争利，又是谁去争谁的利呢？少林寺要求脱离景区，景区及背后的政府则坚持少林寺不仅属于和尚和方丈，更属于国有。这样的争吵横跨道德和所有权，同样难以休止。

        少林寺外联处一位负责人称，少林文化正在旅游开发中被分解，这座千年古刹越来越像一座文化的“孤岛”。以“利”来解读少林的呼声，是对少林的世俗化和庸俗化。宗教场所遭遇商业开发，本来就处于弱势，将之庸俗化之后，将剥夺其最后一点道德资源。

        这位负责人更进一步剖析，之前出现过的“释永信嫖娼、海外几十亿存款”等传言，幕后其实都有黑手，这样一来泄了私愤，二来消解了少林的神圣和庄严。少林一旦被拉进世俗的泥潭，将无力自拔和自辩。

        在数名少林中人看来，少林寺与有关部门的沟通和矛盾，几十年来一直未断，只是近年来，少林陷入商品化指责后，一些矛盾更具话题性，才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另一方面，早期艰辛到屈辱的经历，可能也影响了释永信的行事，比如少林寺介入商海。大乘佛教本已比较入世，释永信在修行的同时，更将入世深化为入市，成为媒体所谓的“佛门CEO”———尽管他并不接受这个称呼。

        至今，释永信还谨遵师父行正长老临终教诲，在少林寺的地下仓库内，藏着足够僧众吃两年的粮食。但在地下仓库之上，谁都知道，行正长老当年三餐难继的忧虑已风流云散。

        关于释永信的种种传言仍在继续传播。但谁都无法否认，释永信对少林寺的经营，至少在商业上获得了巨大成功。

        可以说，少林的江湖地位，在20年前还可以说得益于李连杰的《少林寺》。20年后，还得再加上释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