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还是没病？

    俺有一段日子老是做梦，每次都梦见俺师父在擂台上和人家交手。就像电影里看见的那样，师父只要出击或者还手，对方简直就成了一片树叶，东飘西摇，翻翻滚滚，落荒而逃。继而还梦见师叔、师大爷、师爷、太师爷、太太师爷，在擂台之下他们是英雄，在擂台之上他们更是实实在在的大英雄，真给练武术的提气!俺因常在半夜大声叫“好”而惊醒，弄得媳妇硬是带俺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俺得了“英雄妄想症”，并说这种病属于病毒性感染，不少练武的都给传上了，俺得这病不新鲜。

    得了病就得治，医生给开了一剂药方，上面写着：“暂与师父隔离，反思，反思，继续反思，直到明白为止。”

    遵医嘱，一年多没见师父，临床感觉心里清亮了不少，不由得疑惑，莫非俺这病。真跟师父有点儿关系?

    记得当年竞技武术登场的时候，一直以传统派自居的师父，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他说这些套子活丢了武术的真谛，武术的特点是技击，技击就是动手，动手就是打人，谁能在擂台上称霸谁就是英雄。师父还说：“如果谁敢随意改变武术的实质，那就是忘记了祖宗，他就是汪精卫!”这些话，俺是一百个认可，一百个赞成。

    这么多年了，一个“打”宇从没离过师父的嘴。不光师父这么说，也许是互相传染，师兄师弟师侄师叔师伯师大爷都这么说，印象里，这个世界除了自己之外，几乎没有让他们服气的武人。打、打、打、打、打，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走到哪儿，咱也是一条汉子!说得在一边旁听的俺，不由得也血脉贲张，差点儿忘了自己是谁。

    守着这样的师父，窝囊废喘气也得比平时粗。俺常想，如果哪一天师父上了擂台，俺就给师父助威、加油，俺喊“师父万岁”，绝不喊“拳下留人”。

    可惜，虽然师父一直“打”不离口，俺却一直没福气见识师父们打人的英姿。其实他们也打，打什么?打嘴架，中心主题就是“我行你不行”。师父告诉俺，这叫“口谈”，是传统武术比划水平高低的最高境界。听师父说还有一种比划的方式，叫作“斗谈”，那境界可就差多了。每当师父在最高境界里心跳加速、五官挪位，变出蓝、红、黄、紫各种脸色时，俺都替师父心疼，师父呀师父，您这是何苦呢?徒儿知道您有一肚子“气水”。据医生说，“生气”比“皮肉受苦”更伤身体，治疗最有效的办法是实打实地“斗谈”一番，让天下的武者都在您的拳下称臣。可惜师父宁愿“以气伤身”，也不降低境界，他常告诉俺，习武人首重武德。讲武德就得“动口不动手”。

    近些年来，各式的搏击舞台越来越多。引人关注的散打王争霸战潮起潮落，“英雄榜综合搏击对抗赛”已举行四届，可俺师父没有一点要出山的意思。擂台越热闹，俺师父的“口谈”越升级，在师父和他的“谈友”嘴里，俺明白了擂台上的那些家伙，别看“块儿”那么足，拳头那么硬，手脚那么快，其实浑身都是漏洞，经不住俺师父的一根手指头……，俺惟一不明白的就是，既然这些人这么“草鸡”，俺师父干吗至今还在家里呆着，干吗不为中华武术扬威立万，教训教训那些忘了祖宗的汪精卫?

    或许师父跟擂台有仇?或许师父压根就是嘴上的功夫?……俺完全是瞎猜，转弯抹角问问师父，看他怎么说。

    师父就是师父，他这样告诫俺：

    “咱也不是不报名参赛，关键是那帮人不让报名。凡是能上电视的全是花货，禁不住咱三拳两脚。我怕把他们打坏了，医药费谁出?”

    “再说了，高手不是表演给人看的，真人不露相，功夫好的人都这样。”

    “武德懂不懂?习武无德，那还算人!”

    听听，这就是俺师父的解释。别看没有登擂台，但是绝对有境界，绝对是给擂台上的那些家伙留条活路，这就是世界上绝对的武功超人。不过，俺到底是年轻。疑问自然也就很多。俺总想，练了武就得隐姓埋名修炼成仙?练了武就不能比武?讲“武德”就是不动手，那咱还练武干什么?俺还想，“露相”是否等于“泄底”、“泄气”?不知道只会用嘴打人的师父，一旦“露相”是什么样儿?老天保佑，不会像泄了气的皮球吧?

    按说这些想法都该打嘴，可俺还是忍不住要替师父担心。师徒如父子，俺立马得到医院给师父挂个号，请神经科的大夫诊断诊断，看看师父到底有没有病。